记得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以说是对外界完全没有记忆,独独对这味道有强烈的印象。因为他每每在剧烈疼痛当中,只要服下它,毋需多少时间即可感觉到凉爽的薄荷取代了身体的灼热,随后便不省人世。这个感觉反覆出现在他昏迷期间,光是这股味道,就拥有定神的作用,应该就是所谓“习惯成自然”的一种反应吧!
他再抬头看她,恍然明白她身上的味道,即是自己手中荷叶里草药的气味,这或许是她在采撷药草时残留在身上的吧?
只是同样的一股味道,从她身上闻起来是如此的清香怡人,不像眼下这些草浆,看起来既令人倒胃口又让人难以下咽,味道更是让人敬谢不敏。
必震蹙眉的咽了口口水,可以感觉到身体内的灼热已经开始蔓延全身,就算他现在有体力撑,用不著半炷香的工夫,他的意识一定又会被这些剧毒逐渐侵蚀掉,与其如此,还不如乖乖的服下她为自己捣碎的草浆来得轻松。
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屏气捧荷,鼓起勇气将那一杓量的草浆全部倒入口中,直到一滴不剩后,一股恶心的感觉差点让他全部吐了出来。
必震一张俊脸几乎全皱在一起,他以手背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渍后,赶紧将那荷叶扔到一旁。
华筝由他滑稽的表情中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想不到这男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苦,这令她感到挺新鲜的。
见他乖乖服下药草后,她没再多说什么,拿起一旁的葫芦站起身子,低头对他交代:“这药有使人昏睡的作用,约莫一刻钟后即会发作,你休息吧!”她说完后,立刻转身离去。
“等等,”关震却在她转身的同时,急忙开口,“你要去哪儿?”
华筝偏著脸,淡漠的回答:“盛水去。”
“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关震期待的看著她的背影,等待她的答案。
华筝只是沉默不发一语,对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犹豫著是否应该回答?
必震担心她会拒绝自己的善意,所以赶忙又说:“我们都已经一块落难到这儿来了,我现在又没有侵犯的能力,你应该不会介意告诉我这个曾经救过你命的人吧?”
华筝纤睫动了一动,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确实是一个没有敌意的人,而且两人从最初至今也算是颇有缘分,反正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给不给皆无伤大雅。
“华筝。”她淡淡的丢下两个字后,便往溪流的方向走去,没再回过头来。
必震在得知她的名字之后,望著她渐渐远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随后忍不住莞尔起来。
“华……筝……”他唇畔带笑的咀嚼这个美丽的名字,感到相当满足。嘻嘻,他才受一次伤即可得到美人的信任,若是这样,再让他多挨几刀,他也甘之如饴。
哀著微疼的胸口,关震双眼的焦距逐渐涣散,微扬的嘴角也逐渐褪敛。就在眼皮完全沉下来之前,他的目光仍是紧紧锁住她掬水时的优雅姿态。
沁凉的清风吹拂她的衣襟,吹动她的长发,同时也触动了他的心情。
看著那宛如天仙的娉婷身影,他仿佛作了一个美梦,梦里有她动人的笑容,以及清脆的笑声,不断在他身边环绕,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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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关震胸前的伤势虽然才恢复一半,不过他的精神却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就连舌头也回到从前的答辩自如,连续数日的高烧不但没有影响到他的思考能力,反而让他的反应比过去敏锐许多。
华筝看著他充满活力的笑容,心知她所制成的草药不单彻底除去他体内的剧毒,甚至还补回了他的精力,增添不少红润的气色。
不过她却没有因为自己的医术而感到开心,因为他一路上喋喋不休,让她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快治好他?若是能让他再挨个几天疼,至少也会换来几天的清静;不像现在,一路上都是他在东聊西扯,净说一些不著边际的话题,让她感到烦透了。
他们两人一路沿著蜿蜓的山路而行,绕过层层叠叠的峭壁后,比预期中提早数日抵达绿意盎然的平坦草原,而这里离城门只剩下不到一天的脚程,约莫傍晚即可回到京城,继续像过去一样的生活。
华筝看著周遭,在一处草堆里发现许多可以取用的药材后,决定在这附近找一个地方小憩片刻,等关震服了这个时辰应服下的药之后,再继续上路。
必震看著她的动作,了解她又要开始忙碌,自个儿也识趣的抚著胸口走到树荫底下,率性的盘腿而坐。
他的伤势虽然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不过伤口周遭的淤血却尚未消褪,偶尔赶路赶得太急,喘起来仍是让他大感吃不消。还好她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没让他疼死在半路上。
他闭上双睑,先自行运气一番,将心脏的血气运及全身,直到所有血脉舒畅开来,才慢慢的收气,细细吐纳。
待他睁开眼睛时,正好瞧见华筝拿著几株草药往这里走来。
看著她娉婷的娇姿,以及那精雕细琢的容颜,他发现她的冷酷不但没有减低自然散发的魅力,反而有种神秘的狐惑,让人深深迷恋。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对野生杂草的认识,她不但知道各类植物的名称,还知道每一株药草的功能,让他一度怀疑她的本职是否为济世救人的大夫?
不过这个疑问在他还未开口求证之前,她就已经在平常的言谈间表明了自己不是大夫,她甚至偶尔还会显露出她对大夫身分的厌恶感,所以他姑且相信她真的不是大夫,而她在草药上的知识也不过是无师自通,就像她上次在周府庭院里所使出的半套“玉手芙蓉”的招式一样,只有半调子的架式,没有表现出真功夫的精髓。
只见她来到树荫下后,便将采撷而来的几株药草混合在一起,然后将它们一迸捣成草浆,一连串的动作丝毫不陌生,令他感到纳闷。
“为什么你懂这么多?”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华筝捣碎草药的动作因他突来的问题而停顿下来,她抬头看著他,不解地反问:“你说什么?”
“我是指这些草,”关震微笑的指著她手中的东西,然后抬头看她,“究竟是谁教你分辨它们的?”
华筝漠然的表情持续好长一段时间,尔后睫毛轻轻眨动了一下,继续低头完成她原先捣药的工作,“知道这么多有意义吗?”
必震明白她在逃避问题,只是不晓得为何她独独在面对自己的一技之长时,反而不屑提及,难不成她有难言之隐?还是她所学来的本事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想知道答案。”华筝一迳的将目光放在被捣成泥浆的草药上头,始终不给他任何回覆。
必震对她冰冷的态度感到一阵寒意,他故意用双手搓著两臂,一副畏冷的模样。
“呼,好冷。”华筝秀眉轻蹙地看著他,不知道这男人又在玩什么把戏?现在不过是初秋时节,微风吹来只有舒爽的沁凉,怎么可能会冷?
必震从她那双美丽的眸子底下看出她的疑惑,他浅浅一笑地解释道:“我是指你冷冰冰的态度让我觉得心好冷,而不是身体寒冷。”
她没好气的睇了他一眼,“满口巧言。”
“我说的都是真心的。”他认真的辩驳,笑容仍是挂在脸上。
华筝不愿与他争论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只是将草浆汇集到芋叶上头,然后旋身站起,冷淡的递给了他,等待他将草浆完全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