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说不下去,沈恩承这才转过头瞧我,夕阳透过落地窗从他背后笼罩过来,彷佛为他镶上一层金边。
“说呀,他是你的谁?”他在笑,由于背光,我看不真确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笑。
我看向沙奇宛如小鹿的可怜眼光中,竟闪着狂热的期待,只好故意忽视地说:“沙奇是我的朋友。”
沙奇一听,原本热切的神情气馁下来,落寞地看着我。
“朋友见面时会互相拥抱吗?”沈恩承继续质问,根本不打算放过我。
“是我主动抱穆穆的,我很久没见她了。”沙奇终于开口说话。
“许久不见,所以一时情不自禁?”他紧追着问。
“请问你是谁?这又干你何事?”沙奇也受不了沈恩承那狂妄的态度了。
“穆穆叫我一声大哥,”沈恩承缓缓踱至窗边,看着夕阳余晖。“如果你看到自己妹子被陌生男人搂住不放,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吗?”
他的侧面被阳光照得发亮,但神情十分冷漠。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竟紧随着他,无法离开,因此硬生生逼着自己将眼光收回来。
“我和穆穆是旧识,不是陌生人!”沙奇这样分辨。
“即使是相识的男女朋友,也不会见面就搂搂抱抱。”沈恩承严厉的目光射向沙奇,彷佛在逼他招供。
“那我明说好了。”沙奇吃不过他的压迫,双手扣着我的肩膀说:“穆穆,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想请你……跟我交往……”
沙奇说到后来脸红了,我则听得睁大双眼。“跟你交往?”
“是的,请你做我的女朋友!”沙奇大声说。
“这……太突然了吧!”我整个人楞住,不知如何应对。
“我一直喜欢你。”沙奇满脸诚挚。“原本你离开香港前我想向你表白,但教授告诉我,如果真喜欢你就过来这边找你,我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
“如果真的喜欢,又何必『想了很久』?”沈恩承故意这么说。
沙奇不理他,继续对我说:“穆穆,我对你是真心更意的,请和我交往。”
“我、我……”我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看看沙奇!又看看那个看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沈恩承,心思整个乱了起来。“沙奇,你突然这样,我实在不知如何回答你。”
“看在我千里迢迢而来的分上,你别一口回绝我。”沙奇可怜兮兮地说。
“这……”我很为难。“我们不能只当朋友吗?这也是一种交往啊。”
“你的意思是愿意跟我交往喽?”沙奇喜动神色。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了……”我愈说愈小声,偷看一眼沈恩承,他正从橱柜里拿出相框来,仔细端看凝视。
“穆穆,那真是太好了!”沙奇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我很高兴你当我是朋友,虽然一时间你无法给我所希望的答复,但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不?”
“嗯……”我轻轻应着,根本没听进去他说什么,一颗心都在那人身上。
“穆穆,”沈恩承这时举着相框问我……“是你母亲?”
我看那照片,是母亲怀我的时候所照的相片,就点点头。
“我小时候,见过你母亲。”沈恩承轻轻这样说。
我听了之后大吃一惊,想再进一步询问他时,家里的大门被打开,一个疲惫的身影跨进门里。
案亲回来了。
第三章
“你这小子,终于还是找来了。”父亲一看见沙奇,疲倦的表情露出一丝笑容,戏谑着沙奇。
“教授,我……”沙奇像被抓到小辫子般,讪讪地笑着。
案亲走到大厅来,一眼瞧见沐浴在夕阳下的那人身影,霎时犹如雕像般凝住不动。沈恩承也一样,全神贯在地看着父亲,那表情,彷佛……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我不知当时自己为何会冒出这样的想法,看着父亲和沈恩承并立着对视,真的犹如在看人照镜子似的。两人一般高,肩一样宽,腿一样长,体型十分相似。更重要的是,那眉目、鼻嘴,都像到不能再像。
三十年前的父亲,必定就像现在的沈恩承,俊朗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楚伯伯,好久不见了。”
沈恩承打破了僵持的气氛,父亲听到他的声音,彷佛有些站立不稳,一手扶在沙发上。我这才发现,沙奇同我一般看的目不转睛,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恩承,你长大了,出落得一表人才。”父亲低声说着。
“哪里,楚伯伯您也和当年一样,只是……”沈恩承嘴角微扬。
“多了几根白发。”父亲接着说,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穆穆……”
“什么事?”我应声。
“今天有两件很开心的事,一是门生远渡重洋来访,”父亲向沙奇点头,然后又看向沈恩承,“一是跟往日小友重逢,该喝他个无醉不归!”
“老窦!”我忍不住急起来。“前阵子您去身体检查,忘了医生怎么说么?您的肝功能不好,不可以喝酒的。”
“唉,就为了大夫那几句话,该庆祝时不去庆祝,人生在世不知变通,顾虑这顾虑那的,活着还有啥意思?”
“可是……”我上前帮父亲月兑去西装外套。
“别可是了,怏快准备美酒好菜,显显你的好手艺吧!”父亲对我促狭一笑,然后拥着沈恩承和沙奇到书房里头去了。
房门关上前,沈恩承突然转过头来看我一眼,之后又迅速别过头去。
我在原地呆了半晌,久久无法言语。父亲和沈恩承那对相像的眼睛里,竟同样闪着盈盈的泪光。我的心骤然觉得悲苦,这种感觉压在心头上,又沉又重。
这是什么感觉?我甩甩头,试图抛去这种扰人的思绪,毅然决然走入厨房。
***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称心如意地喝酒!”父亲摇晃盛着鸡尾酒的杯子,佯装生气地对我说。
“老窦,您这可冤枉我了,沈大哥待会儿还要开车回家,喝多了可不好。”我伸伸舌头,轻啜一口冰凉的酒。
“唉,也不将Whisky、Vodka、Brandy或Tequila之类的列酒多放一点,净放一些果汁,你当我们办家家酒呀?”父亲有点微醺,拿我取笑。
“光这些就够您醉的啦!”我抿嘴笑。
“上次喝过你亲手调制的血腥玛丽,真叫人终身难忘!”沙奇喝得陶然,悠悠想起往事。
沈恩承的炯炯双眸看向我这边来,我连忙避开。
“不过是伏特加和蕃茄汁,再加一点柠檬和辣椒,也没什么。”我自谦。
“戏法人人会变,巧妙各有不同。”沈恩承轻轻说道:“同样的材料经由不同人之手,做出来的味道绝对不会一样,说说看,你除了这ChampanCuPPunch之外,还会些什么?”
“唔……”我抬头想了想。“马丁尼鸡尾酒、曼哈顿鸡尾酒、夏威夷鸡尾酒、蜜月鸡尾酒……差不多一些基本的都会。唉,如果不是怕老窦翻脸,今天我本想做FruitPunch的……”
案亲闻言果然瞪了我一眼,我伸了伸舌头表示承受不住。
“恩承,你尝尝我女儿的手艺如何?”父亲脸上颇有得色。
他听话地夹了眼前的盐锔鸡放进口里,细细咀嚼,好一会儿不出声。
我今天做了桌道地的广东菜,荤菜是烧鸭和白云猪手,素菜是罗汉斋和鼎湖上素,点心是粉果和鸡包,汤品是东瓜盅。幸好素日父亲十分挑口,所以我也有所准备。但我仍担心沈恩承不满意,虽然紧张,却故做没事地偷瞄他。
“好吃的没话说。”他毫不保留地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