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图书馆了,你们慢走。”我转身欲去。
“等等!”沈恩承突然用中文说:“你不来了,我妈妈很难过,一直骂我。”
我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恩承,不想说话,但我明白他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避开我,但你尽避放心,我平常根本不住家里。”他漂亮的双眸闪着凝重的冷漠,令人打从脚底冷到头顶来。“我向你保证,以后在家里你绝对不会碰到我,因为我也不想见到你。”
米歇尔听不懂中文,在一旁睁大眼睛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们。
“那真是谢谢你啊!”我冷笑说道,头也不回地走进校园。
但愿我真的不会再碰上他,但愿我们从此毫无纠葛,但愿……***
“穆穆你怎么啦?看起来有点难过的样子。”沈夫人一边帮我添茶一面说。
“怎么会?我好得很呀!”我咬着精致的小饼干,故作没事。
“都怪我那个儿子,莫名其妙一直招惹你不开心。唉,虽然他只喜欢外国女人,可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女孩子态度这么恶劣……”
沈夫人不说还好,这样一来,我听了心中犹如有许多小刺在扎着,又痒、又麻、又痛!
“他和沈先生的关系不好吗?”我还是禁不住好奇地发问。
“哼!我们家都当他死了,没这个人!”她难得用这么生气的口吻说话。
“呃……”我觉得别人的家务事还是少惹为妙,连忙将话题带开到英文上。
好一阵子,沈恩承果然如他所言,再也没在沈家出现过,我一方面觉得安心,可另一方面,更重的失落感却埋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处,令我有时莫名其妙叹息起来。
但毕竟再怎么刻意避开,两人还是免不了碰在一起。某天上完课我走出沈家的时候,正好沈恩承要开车进来,我们对峙在门口,他保证绝对不会让我碰上,所以我根本没有闪开的必要。然后车门忽然打开了。
“上车,我送你回家。”他面无表情地说。
“不是说不会让我碰上你吗?沈恩承大哥?”我踱步至车旁故意笑着说。
“谁是你大哥了。”他皱紧双眉。“反正碰都碰上了,顺便送你一程罢了。”
我无可不可地坐上他的车,告诉他我住的地方。
好一会儿我们都默不作声,我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微笑。
“你笑什么?”他终于忍不住问了。
“没什么,面戴微笑难道也犯法喔?”我耸耸肩道。
“你喔,真是有够伶牙利齿的!”
不知为啥,我觉得他的口气竟带点宠溺的味道在里头。
“谢谢沈大哥的赞美。”我客气地说。
“干嘛又叫我大哥,我们又没那层关系。”他有些面色不善。
“听说我们两家颇有交情,我父亲和你母亲是多年知交呢。”
“沈伯伯……我几乎忘了他长什么样了。”他轻轻说道。
这倒大大引起我的兴趣。“我父亲和你长得非常非常像喔!”
猛地车子突然震了一下,在路中间熄火,瞬间后方响起喇叭声无数。
我推了沈恩承一下。“喂,你怎么搞的,开车开到半路熄火!”
他的一双利眸狠狠地盯着我,无视于漫天嘎响的喇叭声,我被他的眼神吓到,呆呆地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又发动车子,再也不说一句话,我反而有些愧疚起来。
“我……说错了什么吗?”
饼了好久才听到他清朗的声音。“这……不是你的错,之前对你态度那么恶劣,我很抱歉。”
我怀疑自己又听错了,转头过去看他,他的侧面流露着说不出的沉郁神情,我看着看着竟有些心疼起来。“沈大哥!”
“你怎么那样爱叫我作大哥?”他斜睨我一眼,眼神带笑。
“因为我没有哥哥吧,从小我就是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
“我也一样。”他轻声说道。
不知为何,我竟觉他这短短的话中含着浓浓的苦涩。车子飞快前行,我只觉得在那一瞬间,两人的心意在某一点搭上了线。
“如果你不嫌弃,那我就叫你一声大哥。”这种情况比先前的针锋相对不知要好上几百倍呢。
“随你了。”他照旧斜看我一眼,眼神中含着温暖。
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感觉真好,真好……“穆穆。”他唤我。
“嗯?”我应他。
“你今年几岁?”
“快二十了。”就差几个礼拜了,不过我没说。
“好小。”
“那你呢?”换我问。
“我二十八了。”
“还很年轻呀!”我说。
“大你八岁,够老了。”他自嘲。
“哪会!米歇尔跟我同年,她都不嫌你老了。”
“说的也是。”他微笑。
“你知道沈伯母为什么要跟我学英文吗?”
“说来听听。”他专注开车。
“因为她想和你的外国女朋友沟通。”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又露出嘲讽的笑容。
“难道不是吗?”我很疑惑。
“你也真够单纯的。”他撂下这么一句。
“单纯不好吗?”我闷闷地说,有些生气,可是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单纯容易受骗。”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赌气着说。
“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得善尽职责保护你,不让你吃亏上当。”
“不必了。”我冷笑。“我还没蠢到需要人保护的地步。”
“穆穆,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很倔强的女孩。”他还再继续评断我。
“是呀,不然怎么跟你吵得起来上。”我瞥向窗外。
“够了,停止这话题,我们好像讲不到几句话就会开始吵架。”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哼,说我倔强,自己还不是一样。”我又不禁嘟起嘴巴。
“是呀,我们都很倔强,性格倔强总比性格懦弱好。”
“这才像句人话,”我忙接口说道。
沈恩承摇着头苦笑起来,彷佛无法招架我这小泵娘似地,表情颇为无奈。
“我家到了。”我和父亲住的是大学的学生宿舍,环境还算幽雅舒适,我开门下车,说道:“你要来看看我父亲吗?”他未置可否,这时,我听见呼唤我的声音,语音带着浓浓广东腔。
我转身,看见一抹身影飞奔到我眼前来。挑染长发,一身名牌劲装服饰,手长脚长,动作利落而帅气……“沙奇!你怎么会来台湾?”我惊讶地叫出来。
沙奇是父亲在港大的学生,那时常来我家串门子,我也常一伙人搭他的爱车出去玩过。我自觉和沙奇的交情只是泛泛,但我和父亲离开香港,他竟在百忙中抽空来送行。
他彷佛有话想跟我说,但终究没说出口,我也不甚在意。临去之前我回头一瞥,竟见他以手背抹泪。他瞧见我发现他哭泣,脸胀得通红,一点都没平常跳月兑不羁的模样。
就这样,沙奇成了我对香江最后的印象,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这块土地上,令我着实惊讶。但令我更惊讶的是,飞奔而来的沙奇,竟将我紧紧搂在怀中。
“穆穆……”沙奇哽咽地叫我的名。
我一时间脑筋没转过来,只听见车门打开又重重关上的声音,然后身子被用力拉开来,接着映入眼帘的,是被一拳击倒在地、正在哀哀呼痛的沙奇。
***
“你也太暴力了吧!”在家中,我一边替沙奇敷药,一边瞪着沈恩承抱怨。沙奇的脸被打肿,我连忙扶他进来帮他上药止痛。
“那是他讨打!”那个罪魁祸首一面看照片一面说,根本不把沙奇放在眼里。他不请自来地踏入我家门,随即被柜子上摆满的相片所吸引,专心地看顾着。
“你!”我的气马上打一处来。“沙奇可是我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