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来拚命扒饭掩饰,以免失态。
“哎,我女儿居然会害羞呢!阿奇,你看过我家穆穆这样没有!”父亲一定是醉了,竟一反常态地取笑我。
“穆穆这样,很好……”沙奇愈说声音愈低。
“好什么?”父亲问。
“很好看……”沙奇的脸又红了。
“你这小子果然有眼光!”父亲仗着酒意大大称赞起沙奇来。
我则是羞得把脸埋在碗里抬不起头,心里不断埋怨老窦借酒装疯。然后我听见一阵阵压抑的笑声,望向来源才知那是沈恩承发出来的。
“怎么了,恩承,你不同意我们说的吗?”父亲睨向他。
王见敢,你们的话我万分赞同。”沈恩承举杯对着我笑。“我今天才认了穆穆作妹妹呢!”
突然匡啷一声,父亲手上的杯子摔碎在地上,他怔怔地看着我和沈恩承,吶吶地说不出话。我连忙起身将玻璃碎片扫干净,父亲这才醒觉过来。
“唉,我更是老糊涂了,连个杯子都拿不好……”
“老窦,”我边整理边说:“您要抗议我弄淡酒也用不着摔杯子呀!”
“你这丫头,就是嘴是上不饶人!”父亲一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认了兄妹?那很好,很好!”沙奇猛地喃喃自语,然后一个人嘻嘻傻笑。
“好什么好?你又笑个什么劲?”沈恩承冷冷地说。
“没事,反正就是很好、很好……”沙奇含情的眼光透过镜片向我望来,我只有当作视而不见。
案亲在一旁饶富兴味地看着,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他对沙奇说:“阿奇,落脚处找到了没?”
“这……我一心只想来找你们,还没去订饭店……”沙奇嗫嚅着。
“你是了心想来看穆穆,跟我这糟老头无关吧!”父亲又哈哈大笑,弄得我和沙奇无比尴尬。“订什么饭店,你就在这儿住下,咱们可聊聊你的研究成果。”
提起自己的研究,沙奇也认真严肃起来,对父亲说:“是,那就打扰了。”
晚饭就这样谈谈笑笑过去,之后沈恩承起身告辞,父亲也不多加挽留,只叫我下楼送客,自个儿又和沙奇钻进书房中去了。
我跟着沈恩承到楼下停车处,晚风袭来有点冷,我忍不住颤抖一下。
“你上去吧,我走了。”他说着就发动车子要走。
我连忙拉住窗治说:“你没喝醉吧?这样开车行吗?”
“这点小酒就想醉倒我,别笑死人了。”他漂亮的眼睛合着浓浓的笑意。
“你说我像你父亲……”我鼓起勇气来说:“可是我觉得你才更像我父亲!”
“那又如何?”他的眼神有些朦胧,不似来时清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说。
“我也不知道。”他也看着我回答。
“唉,”我叹气。“你真见过我母亲?改天跟我说说她好吗?我……从未见过她一面……”说到后来我不禁哽咽,珠泪盈睫。
他看见了,头靠过来,在我额上吻了吻。“改天碰上你,一定跟你说。”
“嗯,再见。”
“再见。”
他的车子隐没在夕阳里,我缓缓踱步上楼去。
***
“你好,我是穆穆现正交往的朋友,沙奇。”沙奇主动对米歇尔自我介绍,倒省了我一番功夫,虽然我对何谓“现正交往的朋友”概念十分模糊。
米歇尔优雅地和沙奇握手,眼睛不着痕迹地批判着沙奇,之后含笑说:“我对台湾不熟,改天来办场doubledate吧!”
后来沙奇才问我,米歇尔的男友是谁。
“就是我哥呀。”我耸耸肩说道。
“你说沈恩承?”沙奇有点讶异。
“唔,听说恩承大哥只和外国女孩交往,而且独钟金发女子。”我想着想着不禁露出微笑。
“米歇尔的确是个漂亮的金发美女,但沈恩承他……”沙奇揉着下巴沉思。“看来不像是喜欢外国女人那型的。”
“你管人家爱交哪种女朋友,人家高兴就行了,而且大哥和宝雪儿看起来很相配。”我老实说道。
“他们好到什么程度了?”沙奇忽然问。
“问这干嘛?”我皱眉头。
“你没听到人家说要和我们来个doubledate么?如果他们已经很要好了,而我们、我们……”沙奇又脸红了。
“我们怎样?”我有点不耐烦,讨厌不干脆的人。
“我们如果没人家那么好,会很奇怪的。”沙奇看着我说。
“什么这么好那么好?我根本听不懂。”我转头就走。
“穆穆……”沙奇赶上来拉住我的手,我连忙甩开。
“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穆穆,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都已经交往了,我是个凡事讲求效率的人,不会在原地跟你一直耗下去的。”沙奇迫近我,我一闪,又离他远远的。
“拜托你好不好,结交贵乎知心,合则聚,不合则散!像你所说效率啦穷耗什么的,我怀疑你是真心想和我交往吗?”我瞪着沙奇。
“穆穆,我想你还是没弄懂我的意思……”沙奇着急了。
“你如果觉得我们之间的交情很没效率很耗时间,那我们不如散了吧!”我诚心诚意这样说。
“不!我大老远来这里找你,我不会这样就放弃。”
他又抓住我的臂膀,我用力挣月兑。
“说话就好好说,不要乱碰我!”我一向不喜欢别人的碰触,但那天……沈恩承吻了我的额头,我却一点也没有厌恶的感觉,可是只要沙奇一碰我,我就像昆虫上身一般急忙想撇掉。
沈恩承的吻是那么温柔,哥哥对妹妹的吻。我看过他亲吻米歇尔的脸,那是亲昵与宠爱,女朋友专属的,两者完全不同,他分的很清楚。
“好好,没得到你的允许我不会乱碰你。”沙奇举手投降。“但是请你别那么排斥我,好像我是什么臭虫似的……”看着沙奇委屈的表情,我不禁笑了出来。“哎呀,我只是不习惯跟人接触,不管男女都一样,不是针对你啦。”
我这样安慰沙奇,心里疑惑的是,为何独独对沈恩承不会这样。
“呼呼,还好你不是讨厌我,我还是有希望的。”沙奇如释重负。
沙奇到底对我有什么想望呢?我实在怎样也弄不明白,他想亲近我,大概还要花一阵子功夫吧。但沈恩承……一想到他,我的额头忽然烧烫起来,被他吻过的地方。
***
“你母亲,是生你的时候过世的吗?”某天沈夫人这样问我。
我一楞,课才上到一半,沈夫人怎会问到这件事上来。没注意到学生的不专心,我这老师也真够差劲的。
“是的,母亲因为难产过世。”由于说过太多遍,此刻我已能面无表情回答,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他……竟然什么都没告诉我,是要惩罚我吗?”
自制力一向很高的沈夫人忽然落下泪来,我顿时慌了手脚。“夫人你……”
她用手绢拭干泪痕,对我摇摇手表示没事。
“我和你母亲……是很好的朋友,非常非常要好……”她说到后来语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我母亲有你这样的朋友,二十年过去仍记得彼此的友谊,她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
沈夫人瞧我说的这样冷静,怔怔地望着我。“你和你母亲非常像……”
“不。”我摇摇头笑着说:“我看过妈妈的照片,她比我美得多了。”
“你和你母亲,都有特殊的耀眼气质,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我听得睁大了眼,彷佛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令我更诧异的是,沈夫人一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差点害我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