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主任交待过,你是她高中同学。”女人头也不抬,按了分机键对话筒道:“主任,安先生外找。”看来李明惠这几年将这几家家教班经营的有声有色啊。
斑中毕业多年来,除了有层远亲关系的李明惠,他和班上同学多半只在同学会上相遇,偶尔事繁也缺席不出现。他在半导体业界的工作忙碌,同学们时有所闻,并不特别怪罪他的疏离,但下个星期的聚会他因一场重要的出差而分身乏术就不同了,这不是普通的餐叙,而是从前的死党黑面的婚礼,据说班上将全员到齐,除了他。
他今天特地带上一份厚礼,准备委托李明惠在婚礼当天转交一对新人,顺带表达他不能赴宴的歉意。
“安先生,主任请你到办公室旁边的空教室等她一下,她还在和家长交谈,请向走廊直走再转右。”女人清楚的指示他,顺便看了他一眼,女人明显一愣,他别开脸迅速走开。
他知道女人在诧异什么,他已经三十五岁了,看起来却比同龄的李明惠小上几岁,关键在于他那双眼睛,他女乃女乃生前说过会让他吃苦头的美目,还有永不驯服的刺青短发,他还是不习惯女人盯着他眼睛看。
他照着指示前进,越过主任办公室,里面的确有交谈的人声,他停在所谓的空教室外,推开半掩的门。教室不是空的,教室里有架钢琴,钢琴前有个穿着制服的高中女生,正在研究琴谱,被开门声惊扰,回头望向他。
他说声抱歉,退一步要走回柜台,想到那里的纷扰,他又走进门,对女孩道:“对不起,介意我在这里等一下吗?我在等你们的主任。”
女孩睁着充满审量的大眼,在他身上转了两圈后回答:“随便。”语气带着年少无所谓的任性,和没来由的敌意。
他拣了张椅子在她身后落座,难处随身杂志打发等待的时间。
女孩手指在琴键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弹敲,头微偏,不时觎看他这个不速之客。他察觉到了,先是不予理会,但女孩似乎对他产生了好奇,指下的音符断断续续,难以入耳,他一望去,女孩反应很快,回头不和他对上眼,他耸耸肩,继续中断的阅读。
如此数次,女孩像是要引起他更多的反应,可以弹起滑稽不合乐理的曲调,听了这里男。他忍了一会,终于放下杂志,对着她的背影问:“你多大了?”
女孩转身正对他,嘴角隐隐挂着得意的笑意。“十七。”
“哦?十七了?怎么我以为你弹的是儿歌。”他笑着揶揄。
“你多大了?”女孩面色一沉,不服气反问。
“我十八岁时,你刚在学吃女乃呢。”他挑眉道。
“哦?那就是三十五岁了?”女孩学着他的口吻,“和主任差不多吗?我以为你是她弟弟呢!”
他怔了怔,皱起眉头,怎么自己和一个出言不逊的小女生斗起嘴了?他低下头不再搭腔。
“你等着和主任约会吗?”女孩不准备结束对话,又开始话端。他沉默不答。
“那你可能要等上一阵子了。”
他看向她,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我爸才刚来找她,他们一定会吵上一段时间,最近都是这样的,你有得等了。”
他语出惊人,毫不隐瞒。他一时傻眼,接着问:“你爸?吵架?因为你吗?”
难道是上门找碴的家长?这女孩一副不太好相处的模样,学习上必然不会太听话。
“一半一半。”她答得挺妙。
他认真的看着她,“一半一半?唔……不太懂。让我猜猜看,是不是你乱弹一通惹了钢琴老师生气,老师告你的状,你爸疼女儿,不明就里,来找老师理论,老师搞不定你爸,请主任出面解决,对吧?”
“……”女孩眨着眼看他,神情不断变化,良久,她抬起下巴,噘嘴驳斥:“错,我没惹老师生气,我只是不喜欢来上课。我爸不是为了我来找主任麻烦,我爸是为了他自己,主任最近和他闹分手,我爸不肯,主任就躲他,他就找上门来,借口是我最近老是逃课,找她商量对策。看!你斗猜错了。”
他目瞪口呆,竟从一个小女生嘴里得知李明惠的近况。李明惠不肯公开的恋情,莫非是和一位有妇之夫发生的?
“这不能怪爸爸,爸爸离婚才两年,不想这么快再婚,主任不接受,就要和他摊牌,还说她认识了新的男生,如果我爸不想娶她就不等我爸了。”女孩一股脑说出家务事,看样子应该是在心里撑了很久,不挑对象就道出一切。
“你不喜欢李主任吗?”将她的话前后组合一番后,他认为这才是症结所在。
女孩做出没好气的表情,咬了咬唇,答非所问道:“那你喜欢吗?”
他又顿住,“我喜欢和你喜欢有什么相干呢?”
“当然有。如果你喜欢主任,我爸就一定没机会了,那我喜欢她有什么用?”
这理由着实令他啼笑皆非,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认得和我有关?”
“我曾经见过你和主任在楼下的咖啡馆约会,她说的新的男生就是你,对不对?”小脸全是怀疑。
“见面不等于约会,小女生想太多了,大人的事不要管太多,他们自己会有办法解决的,你别在里面搞破坏就行了。”他摇摇头,拿起杂志,停止再探是非。
“先生,你八点档连续剧看太多了,我不是这种女生。”女孩扭头背对他,被惹毛的模样。
女孩的反应很新鲜,他煞有介事的双手合十道:“那我们来诚心祝福他们一切顺利好了。”
女孩偷偷看他,对他大方的表现产生迷惑,不由得问:“你真的不是主任的新男朋友?”
他不置可否,收起杂志,走到门口,“我还有事,不能待太久,看看他们谈完了没。”
话才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粗鲁的推开,率先走出的是李明惠,她足蹬高跟鞋、挑染的削薄短发、一身简洁的米色套装,气冲冲朝外走去,顺道刮起一阵香风;后面紧跟着一名西装笔挺、面有怒色、约莫四十出头的男士,一前一后追随而去,显然争执尚未结束,转移阵地去了。
“我就是啦,你有得等了!”女孩一道站在门口,目送两人消失,溜出别有意味的笑。
“我不等了。”他看看时间,“先走了,小孩,多保重,快乐一点。”
最后善意的祝福,让女孩怔了一下,她低下头,背靠着门框,把玩着裙摆,意识到男人走了,她缓缓抬起头,捕捉他的背影,为什么初次交谈的陌生人轻易的知道她不快乐?
她模着两颊,无端为自己被看穿心事而闷闷不乐起来。
不想再有意外,这一次说好在家教班楼下咖啡馆里约见。他在电话中目睹的事件只字未提,他从不过问别人的心事,再说,也不认为有资格指点别人迷津。他的感情生活未必比别人来的踏实,否则,为何当那么女人试探性提出分手要求时,他总是爽快答应,从不挽留?
“安曦,你没有心。”最后一个来往的女人曾恨恨的对他说。他没有心?所以感受不到别人的心?
他站在咖啡馆外的走廊下,思索这个问题。咖啡馆禁烟,他不得不暂时栖身在外头,抽着戒了数不清次数的烟。也或许,他其实只适合一个人生活,便不用再寻找答案。
“我可以抽一根吗?”一只纤细的手臂伸到他眼下,顺着手指往上探,他看见了学生制服。
“你几岁?学人家抽什么烟!”他熄了烟,不温不火说着。女孩背著书包,正要上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