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还好吧?”他问的是大楼。
“很好。”她说的是他的手。“非常好。”
他听了眉开眼笑,“那今天晚上我们找个餐厅大吃一顿,庆祝一下好不好?”
“好耶!好耶!”小男生兴奋得拍掌叫好。
“不好。”她揉揉仰望得发酸的颈背,不着痕迹抽回右手。“今天超市开张大特卖,我买了一些菜,大家在家里吃火锅,我们要省一点。”
“噢。”两个男生对望一下,不约而同耸耸肩。
“今天晚上确定不必出门了?”她问陈绍凡。
“确定,兼差暂时告一段落了。”
“那太好了!”她拍拍他的肩膊,“老兄,今天轮到你拖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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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把在抛光石英砖上使劲地来回磨擦,所经之地一片亮洁。“一、二、三、四……”她屈指数数,真的不对劲,怎么数就是四这个数字,她揩把额汗,粗鲁地把拖把伸到餐桌底下,“把脚拿开!”她粗声粗气地要求,桌底下两双腿合作地抬高,随她任意摆布。
她直起腰,手臂挂在拖把柄端,下巴搁在手臂上,左右打量着奋力不懈在进食的两个男生。她满满狐疑的表情引起陈绍凡的注意,他趁着舀火锅汤料的空档问:“累了吗?先吃啊!不必急着拖完,吃饱才有力气。”
“谢了,我吃饱了只想睡觉。”她一口拒绝,仍是满月复不解。她歪着脑袋审视吃得坦荡荡的陈绍凡,好一会儿,终于问了他:“我觉得不太对哟,从我搬进来那天开始算起,有十五天了,三天拖一次地,最少得拖六次,我算一算,连同今天我总共拖了四次,所以这阵子你根本只拖了两次,今天怎么又会是轮到我呢?奇怪!”
“那就是你数错了哟,我确定上次是我拖的地板,衣服是你晾的没错,浴室也是你清洗的,你是不是把三件事给搞混了?”他面不改色地吃下一颗鱼丸,微笑看着她,“是不是感到很麻烦呢?如果感觉麻烦,我不介意修改打扫条款,一星期拖一次地、洗一次衣服也很理想,大家都快活不是绍凡,你爱说歪理是你的事,别拿我打趣,我不会被你违背真相的两句美言捧得心花怒放,开开心心地伺候你们爷俩,听清楚了?以后不准再拿我开玩笑!”
“谁开玩笑了?”他抬起头,视线刚好与她的胸部齐乎,距离是有史以来的近,近得百分之百让旁观者引发遐想,以为这一男一女正准备要调情。
只有他知道事实完全相反。自从为了让胡茵茵安心搬进成家而对感情观作出一番似是而非的表态之后,胡茵茵将之纳为真理,不再把他当雄性动物看待,从此他的位阶和小男生对等,有时甚至等而下之。
因为扫除了男女之防的威胁性,她在这个临时凑和的家行动自在无比,又因为卸除了教职,不必维持形象,她简直我行我素,宛如生活在女子公寓。以此时为例,她穿着不能形容为“辣”,但确实清凉到不行;她相当怕热,加上正在执行劳务,上身只穿了一件无袖圆领紧身T恤,胸前的弧线毕现,穿一件简单的休闲短裤,赤着一双纤白的腿在整座屋子里穿梭晃荡,全然不介意屋内其它成员的目光和感受。
当然,清凉扮相对目击者来说是一种另类福利,他不会无聊到建议她端庄为上,穿起别扭的套装活动,但这样不把他视为威胁与他贴身对话,是不是小看他了?
“对不起哟,”她俯视他的眼,用悄悄话的声量说:“我不知道你因为对女人没兴趣把标准降得那么低,能不能请你以后再说这种违心之论时演得像一点,免得我觉得你在调侃我,心情就会很不良,如何?”
“嗯?”他楞住,搁下碗筷,跟着站起来,换成他俯看她。“不像吗?
我一向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啊,哪里不像了?”
“就……就是不像。”他一伸展高大的身架,气势立即倍增,她缩了缩肩,再补充两句,“边吃边说,一点都不诚恳,对不对,小表?”
“对!”小男生拿起汤瓢,直往锅里捞,“我可以再吃一颗鱼丸吗?”
“随你吃。”得到一票奥援,她大方应允,挺胸斜瞅男人,”昕见了吧?”
“听见。既然你这么注重诚恳的问题,我不介意配合你的看法让你心情high起来,劳动服务的人应该得到一些鼓励对吧?”
尚未理解这段话的含意,整张脸蛋突然被兜进两只大手中,与他俯近的胡腮脸相逼望,他的五官瞬间放大,深褐色的瞳仁直勾勾盯住她,鼻孔呼出的热气喷在面庞,虽然他的手掌异样的温暖,她的寒毛在五秒间全体肃立。
“怎么样?美女,看见我的诚恳了吗?够不够专心?需不需要借你一支放大镜?”
她发誓只有三秒钟,这个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只造成她三秒钟的错愕,他便陡然松了手,眉毛一挑,视线从她的双目下移,途经脖子停顿片刻,再缓缓巡礼到胸口,最后以极为讶异的口吻问:“咦?你这里又过敏了,好厉害的疹子,会不会痒?”
眼看那只手就要好奇地模上她的颈侧,她毫不客气一掌拍落他的手,后退数步。“你、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乖乖吃你的火锅啦!”
丢了拖把,她三并两步蹬上楼,不无后悔和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杠上,以致表现走样。她回到卧房,对着镜子检视喉口以下的一片红疹,万分懊恼地吁出长气。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三番两次激惹出她身体最诚实的反应?但是没道理啊,她对异性免疫了很久,就算例外出现,也不会是陈绍凡这家伙,她连他干干净净的原始面目都无缘见识,哪能轻易动了心?
“不会是生了病了?”她探探前额,模模颈脉,察觉不出端倪。“不像啊,莫非是内分泌失调?有可能,最近周期是紊乱了些,没办法,照料一个家就得这么累……”她不停自问自答,渐渐安抚了慌张,平静下来,红疹亦消失大半。
楼下,模不着头脑的小男生责备陈绍凡:“你吓到老师了。”
陈绍凡耸耸肩,重新拿起筷子,“我哪来的胆?我巴结她都来不及咧,她地板拖得比谁都亮。”
“你刚才撒谎喔,上一次根本不是你拖的地。”小男生得意地戮破,“你上次乱拖一把,越拖越脏,老师很生气干脆自己拖,有没有?”
他坦承不讳,“是又怎样?你有意见?要不要我推荐你一起轮值日生?”
“……卑鄙!”小男生小声抗议,“还好老师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
“你这枝墙头草,我几时花言巧语了?”
“说人家漂亮——”
“咦?你敢说她不漂亮?你想不想一直有热饭吃、有干净衣服穿?”
“……”小男生不情愿地噤声。
“这就对了,让她开心我们两个就开心,懂不懂?”
“可是老师好像不是很开心,还生气的跑走了。”
“那是害羞,明不明白呀?女生最会装了。”他开始扫光汤底,什么也不留。
真是害羞吗?他回想那一片神秘的疹子、对着他傻怔怔不知所措、气急败坏地跑开,其实比较接近恼羞成怒才是。
“喂!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不是花言巧语。”他思索过后,端起汤碗,对小男生正色说明,“别看老师精明的样子,她某方面其实有点呆。比方说,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迷人的地方在哪里,老端着一副“有话快讲、有屁快放”的表情,你相不相信,她八成就是这样没男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