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半天,重新躺下,第一次在彼此意识清醒下如此靠近,却并非自己预想的毫无涟漪,反而胸口闷不可言。
没有胃口吗?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她的身子,那一天在旅馆莫名被袭,他昏睡了两个钟头,醒后忍著脑后的刺痛茫然坐起,有人递给了他一杯水,他一古脑喝完,这才发现自己置身在旅馆房间内的床上,秦弱水著件单薄的丝绸单衣,在腰间系了条丝带,坐在身畔,关心溢于言表。
“舅爷,还疼吗?”她下意识伸手模索,触及他的胸,突然像烫著似的缩手。他低头一探,蓦然发现上半身是赤果的。
他一阵恼火,捉住她手腕,厉声质问:“你们胆敢搞鬼——”
她面不改色道:“您别生气,我情非得已,您不是说过,自由是争取来的,我照您的话做了。舅爷,我明白您不会看上一个盲女的,但这次可要委屈您了,请告诉何太太,您要纳我为侧室,您会想法子让刘司令打消念头的。至于婚后,您可视我为无物,我不会烦扰您的,您给我一个名义在齐家安身,我终身不忘,定当报答。”
他怒目而视,“如果我不同意呢?”一个弱女子,竟敢使计要胁他?
“您不能不答应,我的命运在您一念之间。”她伸手模到腰问,扬手一拉,衣襟敞开,底下竟是若隐若现的雪白胸脯!“舅爷,我一叫,整个城里的人都知道您对我做什么事了。”
他作梦也想像不到,秦弱水会用这样的手段求得安身,连他的亲外甥、外甥女也收买了!她神色虽看似平静,衣衫不整仍令她两腮起了薄红,想必进行这事要耗去她不少勇气。她凭什么断定他会妥协?她真认为他可以为她遮风避雨而非引狼入室?清冷、固执又羞怯的矛盾神情,和他对一般女子的印象迥异,他不怀疑她的决心,她敢在何家跳水,就敢为了自身命运放手一搏。
他奇异的目光巡视一遍她周身,思绪转了片刻,月兑口答应了她。
她霎时喜形于色,拿出早已备妥的婚约书,让他签下。
她就此得到名不副实的婚姻了,他呢?可以安然地与她同杨而眠么?
回想她方才月兑去外衫,黑发如瀑,肌肤莹白细致,蛮腰婷袅的背影,喉口突然一阵干涩,他转个身背对她,用力合上眼,把明日要进行的工作在脑海一一罗列出来,直到身后传来她稳定入眠的气息声,他才放松了僵直肌肉,就此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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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雪生说得没错,两眼看下见,周遭众人的反应对她影响有限,即便背后有小话,听不见也就不烦心。
她难得出厢房闲逛,落得自在,今日雨停了,阳光明媚,空气似乎暖和了些,小鹃引著她走出小院落,到曲桥晒日赏荷。
“等等!”齐雪生从后赶上,手拿件披风,直接覆在她肩后,面露不悦。“小鹃,小姐这两天伤了风,你是怎么顾的?身子骨弱,老太太会说话。”
著手替她系紧披风后转身就走。她想到了什么,迈步赶上去。“等一下!”
齐雪生面无表情地停下,转头扶好步伐下稳的她。“你说就是了,别跑。”
她回头示意一脸委屈的小鹃停步,低声朝他道:“舅爷,借两步说话。”
他不置可否将她带到梧桐树下,眯眼道:“你别舅爷长、舅爷短的叫,我都被你叫老了,你不会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她怔住,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如何唤名字?
他软下语气,“我不想人家侧目罢了,没别的意思。你有什么事?”
“呃——”她眉眼似有喜色。“已经半个月了,您今晚还会来这儿过夜么?”
“唔?”他一楞,随即勾唇。“怎么著?不想我走了?”
知他调侃,她也不以为忤,悄声道:“不是的,您是否该到太太那儿了?在这儿待久了,我怕有人说话,如果您今夜不来了,可否让小鹃陪我过夜?”
他审视那张别有用意的小脸,凑近她耳边道:“我想在哪儿待,不用你替我操心,谁敢说话?还有,小鹃虽与你无主仆之分,但老太太重家规,不允许乱了分寸,你还是学著独处吧!”
她欣喜乍然消失,低首抿起了嘴。
“你昨晚咳得我睡不好,叫小鹃抓些药熬,就在院子里弄,别到厨房让其他人看见了,我不想老人家说话。小鹃和你寸步不离,也没尽本份把你顾好,你身子不好,我很难交待,别让他们以为我娶个药罐子回来,我耳根子想清净。”
她闻言皱起了眉头,月兑口道:“不是小鹃的错!”
他挑眉。“不是她,难不成是我?”
“就是你!”一出口,她惊觉失言,反身就走。
“慢著!”他扳住她肩。“什么意思?”
她虽视而不见,也猜得到他的表情不会太好看,话说了一半,要收回也来不及,想他不会是心胸狭窄之流,挺胸直言道:“就是你!想必舅爷人高马大,睡到半夜一张被子给卷去大半,我总不好和您抢,早上醒来手脚都是冰冷的,不伤风也难,这关小鹃什么事了?”
他一听,顿住,微恼地放开她。“秦弱水,你离我一丈远,被再宽都没用!你挨著我睡,我也不会当你投怀送抱,你怕什么?”长袖一甩,迳自大步走远。
她愤愤地跺脚,血气上冲,猛咳了好几下。“竟说这混话——”
小鹃瞧齐雪生走远,跟上她。“小姐,怎么?又不痛快了?”
“没事!走吧!到池子那头去。”她赶紧敛去怏色。
在暖日照拂下,她渐趋平静。她方才不该动气的,她该学著适应齐雪生,毕竟,他不是不照料她的,就算他大爷脾气,也没什么奇怪,他一手掌管庞大家业,怎会有心思和女人周旋?
想开了,气也散了,正要令小鹃带她回自家院落,左侧有陌生脚步靠近,她不动声色,小鹃先开了口:“太太。”
“太太。”她跟著不伦不类唤。
是严婉茵,自新婚那夜起,她再也不曾与她单独会面过。严婉茵话不多,嗓音娇柔,听形容细眉大眼、身段丰美、穿著洋化,有些娇贵气。
她挨近秦弱水,笑道:“别拘礼,叫不出名字就叫姐姐吧!雪生不爱家里人搞这套,平时也不喜欢别人“爷”长“爷”短的,他总说时代不同了,不必这么你尊我卑的。”
微风阵阵袭来,把婉茵身上新搽的香水飘散,直窜鼻尖,她努努鼻翼,兴起打喷嚏的冲动。她自幼有过敏的毛病,至今连耳洞也穿不得,滴酒不沾,春夏季时在风口也不能待太久,某些花香会令她鼻痒流泪,她偏过头,屏气道:“对不起,我不知这些分寸,请包涵。”
“不怪你,听说你从前家里人丁单薄,又在乡下,不懂这些也不稀奇。”
她往旁一躲让,披风滑落,严婉茵拾起,若有所思道:“雪生——”看了眼披风上的苏绣图案。“很疼你吧?”
“唔?”她忍不住倒退一步,揉揉鼻尖,抑制失礼的举动。“好说。”
“方才,我见到他替你加上披风,你可能不知道,他没对女人细心过,想必,他是极喜欢你的。”悦耳的嗓音说这些话时听下出一丝醋意,仿佛掺著淡淡不易察觉的失意。
“嗄?那……那是因为我伤了风,他讨厌见到女人生病。”她分辨不出严婉茵的本意。
“雪生在你房里待半个月了呢!”婉茵替她拂去颊畔垂下的发丝。“你一定很讨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