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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瓢飲 第9頁

作者︰謝璃

他怔了半天,重新躺下,第一次在彼此意識清醒下如此靠近,卻並非自己預想的毫無漣漪,反而胸口悶不可言。

沒有胃口嗎?

他不是第一次看見她的身子,那一天在旅館莫名被襲,他昏睡了兩個鐘頭,醒後忍著腦後的刺痛茫然坐起,有人遞給了他一杯水,他一古腦喝完,這才發現自己置身在旅館房間內的床上,秦弱水著件單薄的絲綢單衣,在腰間系了條絲帶,坐在身畔,關心溢于言表。

「舅爺,還疼嗎?」她下意識伸手模索,觸及他的胸,突然像燙著似的縮手。他低頭一探,驀然發現上半身是赤果的。

他一陣惱火,捉住她手腕,厲聲質問︰「你們膽敢搞鬼——」

她面不改色道︰「您別生氣,我情非得已,您不是說過,自由是爭取來的,我照您的話做了。舅爺,我明白您不會看上一個盲女的,但這次可要委屈您了,請告訴何太太,您要納我為側室,您會想法子讓劉司令打消念頭的。至于婚後,您可視我為無物,我不會煩擾您的,您給我一個名義在齊家安身,我終身不忘,定當報答。」

他怒目而視,「如果我不同意呢?」一個弱女子,竟敢使計要脅他?

「您不能不答應,我的命運在您一念之間。」她伸手模到腰問,揚手一拉,衣襟敞開,底下竟是若隱若現的雪白胸脯!「舅爺,我一叫,整個城里的人都知道您對我做什麼事了。」

他作夢也想像不到,秦弱水會用這樣的手段求得安身,連他的親外甥、外甥女也收買了!她神色雖看似平靜,衣衫不整仍令她兩腮起了薄紅,想必進行這事要耗去她不少勇氣。她憑什麼斷定他會妥協?她真認為他可以為她遮風避雨而非引狼入室?清冷、固執又羞怯的矛盾神情,和他對一般女子的印象迥異,他不懷疑她的決心,她敢在何家跳水,就敢為了自身命運放手一搏。

他奇異的目光巡視一遍她周身,思緒轉了片刻,月兌口答應了她。

她霎時喜形于色,拿出早已備妥的婚約書,讓他簽下。

她就此得到名不副實的婚姻了,他呢?可以安然地與她同楊而眠麼?

回想她方才月兌去外衫,黑發如瀑,肌膚瑩白細致,蠻腰婷裊的背影,喉口突然一陣干澀,他轉個身背對她,用力合上眼,把明日要進行的工作在腦海一一羅列出來,直到身後傳來她穩定入眠的氣息聲,他才放松了僵直肌肉,就此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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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雪生說得沒錯,兩眼看下見,周遭眾人的反應對她影響有限,即便背後有小話,听不見也就不煩心。

她難得出廂房閑逛,落得自在,今日雨停了,陽光明媚,空氣似乎暖和了些,小鵑引著她走出小院落,到曲橋曬日賞荷。

「等等!」齊雪生從後趕上,手拿件披風,直接覆在她肩後,面露不悅。「小鵑,小姐這兩天傷了風,你是怎麼顧的?身子骨弱,老太太會說話。」

著手替她系緊披風後轉身就走。她想到了什麼,邁步趕上去。「等一下!」

齊雪生面無表情地停下,轉頭扶好步伐下穩的她。「你說就是了,別跑。」

她回頭示意一臉委屈的小鵑停步,低聲朝他道︰「舅爺,借兩步說話。」

他不置可否將她帶到梧桐樹下,眯眼道︰「你別舅爺長、舅爺短的叫,我都被你叫老了,你不會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她怔住,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如何喚名字?

他軟下語氣,「我不想人家側目罷了,沒別的意思。你有什麼事?」

「呃——」她眉眼似有喜色。「已經半個月了,您今晚還會來這兒過夜麼?」

「唔?」他一楞,隨即勾唇。「怎麼著?不想我走了?」

知他調侃,她也不以為忤,悄聲道︰「不是的,您是否該到太太那兒了?在這兒待久了,我怕有人說話,如果您今夜不來了,可否讓小鵑陪我過夜?」

他審視那張別有用意的小臉,湊近她耳邊道︰「我想在哪兒待,不用你替我操心,誰敢說話?還有,小鵑雖與你無主僕之分,但老太太重家規,不允許亂了分寸,你還是學著獨處吧!」

她欣喜乍然消失,低首抿起了嘴。

「你昨晚咳得我睡不好,叫小鵑抓些藥熬,就在院子里弄,別到廚房讓其他人看見了,我不想老人家說話。小鵑和你寸步不離,也沒盡本份把你顧好,你身子不好,我很難交待,別讓他們以為我娶個藥罐子回來,我耳根子想清淨。」

她聞言皺起了眉頭,月兌口道︰「不是小鵑的錯!」

他挑眉。「不是她,難不成是我?」

「就是你!」一出口,她驚覺失言,反身就走。

「慢著!」他扳住她肩。「什麼意思?」

她雖視而不見,也猜得到他的表情不會太好看,話說了一半,要收回也來不及,想他不會是心胸狹窄之流,挺胸直言道︰「就是你!想必舅爺人高馬大,睡到半夜一張被子給卷去大半,我總不好和您搶,早上醒來手腳都是冰冷的,不傷風也難,這關小鵑什麼事了?」

他一听,頓住,微惱地放開她。「秦弱水,你離我一丈遠,被再寬都沒用!你挨著我睡,我也不會當你投懷送抱,你怕什麼?」長袖一甩,逕自大步走遠。

她憤憤地跺腳,血氣上沖,猛咳了好幾下。「竟說這混話——」

小鵑瞧齊雪生走遠,跟上她。「小姐,怎麼?又不痛快了?」

「沒事!走吧!到池子那頭去。」她趕緊斂去怏色。

在暖日照拂下,她漸趨平靜。她方才不該動氣的,她該學著適應齊雪生,畢竟,他不是不照料她的,就算他大爺脾氣,也沒什麼奇怪,他一手掌管龐大家業,怎會有心思和女人周旋?

想開了,氣也散了,正要令小鵑帶她回自家院落,左側有陌生腳步靠近,她不動聲色,小鵑先開了口︰「太太。」

「太太。」她跟著不倫不類喚。

是嚴婉茵,自新婚那夜起,她再也不曾與她單獨會面過。嚴婉茵話不多,嗓音嬌柔,听形容細眉大眼、身段豐美、穿著洋化,有些嬌貴氣。

她挨近秦弱水,笑道︰「別拘禮,叫不出名字就叫姐姐吧!雪生不愛家里人搞這套,平時也不喜歡別人「爺」長「爺」短的,他總說時代不同了,不必這麼你尊我卑的。」

微風陣陣襲來,把婉茵身上新搽的香水飄散,直竄鼻尖,她努努鼻翼,興起打噴嚏的沖動。她自幼有過敏的毛病,至今連耳洞也穿不得,滴酒不沾,春夏季時在風口也不能待太久,某些花香會令她鼻癢流淚,她偏過頭,屏氣道︰「對不起,我不知這些分寸,請包涵。」

「不怪你,听說你從前家里人丁單薄,又在鄉下,不懂這些也不稀奇。」

她往旁一躲讓,披風滑落,嚴婉茵拾起,若有所思道︰「雪生——」看了眼披風上的蘇繡圖案。「很疼你吧?」

「唔?」她忍不住倒退一步,揉揉鼻尖,抑制失禮的舉動。「好說。」

「方才,我見到他替你加上披風,你可能不知道,他沒對女人細心過,想必,他是極喜歡你的。」悅耳的嗓音說這些話時听下出一絲醋意,仿佛摻著淡淡不易察覺的失意。

「嗄?那……那是因為我傷了風,他討厭見到女人生病。」她分辨不出嚴婉茵的本意。

「雪生在你房里待半個月了呢!」婉茵替她拂去頰畔垂下的發絲。「你一定很討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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