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什么,睨了她一眼,眼角余光扫到那支手机,眉一挑,寒声问:“妳哪来的这支手机?”
被问者吓了一跳,簌簌发抖。“是……是晏江,她刚刚CALL我下去,叫我……还给你,你上次丢在她家……”
“她人呢?”声音骤然变大。
“刚……刚走。”
“叫后面病人稍等一下,我有急事。”他霍地站起,也不管目瞪口呆的护士和刚坐下的病人,开门冲了出去。
腿长的他赶到医院门口不需多久,但熙来攘往的人群钻动扰乱视线,他费神地寻找晏江的身影,却毫无所获,他胸口焦灼,不放弃地沿着门口车道走出廊檐,终于在一辆汽车开走后看见她的长发背影,她独自一人。
他快步追上她,不发一语扳过她的肩,与她冷面相对。
“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在门诊吗?”突然看见他,一时忘情,口气泛喜。
“孩子呢?妳怎么一个人?”他月兑口问道。
她面色一黯,格开他的手。“孩子是我的,不关你的事。”她转身便走。
“我担心孩子不是正常的吗?妳一个人出来,孩子怎么办?”他拉住她,不明白她变脸所为何来。
“我表姑婆从加拿大回来了,她替我看着孩子,不用你操心。”她偏着脸不看他。
“晏江,妳还要拗多久?都一个星期了还不够吗?妳到底要我怎么做?”他按捺着愠火。
他的耐心很少用在女人身上,晏江已是例外,她严重地干扰了他的心绪。
“我没要你怎么做,你该负的责任到此为止,孩子是我要生的,不用你管,我不会让他受苦的。”她扁扁嘴,又想哭了。
“妳是怎么了?我是真心要和妳结婚的,妳别再闹别扭了,孩子该有正常的家庭不是吗?”他困惑地问。
“要找父亲还不容易?乔淇等着娶我呢。”她甩头往前走。
“站住!”他严峻的脸孔一端,她登时不敢妄动。“不准再闹小孩子脾气,妳再说这件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乔淇若知道妳打从一开始就心怀鬼胎,为了要嫁他不择手段,妳猜,这个婚事成不成?”
她一愣,顿时怒火中烧,用力推了他一把。“你还说我!从头到尾知情不说的人是谁?!心怀鬼胎的人是你!”她气急攻心,泪扑簌掉落,“告诉你,乔淇早就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他是真正爱我的,不像你,就净挂着孩子!”
“妳说什么?妳真的要嫁给他?!”他情急地攫住她手臂。
“是!这不是我们当初合作的目的吗?你何必讶异?”她强硬地回嘴。
他收紧五指,指尖掐进她皮肉里,她咬牙忍疼不哼声,只见他脸容晦暗,紧抿的唇含着蓄势待发的强大怒气。她有些畏惧,隐隐察觉自己踩进了地雷区,却找不到抽腿的机会了。
两人对峙了半晌,他暗吸门气,闭了闭眼,强自放缓了绷紧的肌肉,出人意表地笑道:“好吧,既然妳执意如此,我也不阻人姻缘,什么时候结婚,再送张帖子来,看在儿子份上,我会送个大礼过去的。”
“你--”她霎时语塞,泫然欲泣,天塌了的感觉再次笼罩。
“醒波,你在做什么?这里是医院,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下了车正要走进医院的黎方,两手背在身后闲适地走过来,打量着怎么也兜不到一块儿的一对男女。
“院长。”她羞窘地甩开黎醒波,不知所措地看着地面。
“晏小姐,别来无恙,什么时候光临寒舍啊?”黎方含笑颔首,似乎并不介意方才看到的画面。
“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去。我现在有事,先走了。院长再见!”她绝望地瞄了眼面色铁青的黎醒波,逃也似地跑开了。
他情绪一时不能回稳,没有说什么就朝大门走。
“醒波。”黎方语气加重,和蔼的面容陡生厉色,黎醒波回身面对父亲。“想必她就是杨医师送你那一拳的原因了。”
杨晋芬不顾形象的挥拳之举,经当天目睹的病人和护士加油添醋的传播出去之后,成了黎明医院最经典的八卦了,杨晋芬随后转到另一家大医院就职,他虽不在乎背后的众人笑谈,老父的严格庭训却不是他能抛在脑后的。
“你是怎么行医的?弄到和女病人纠葛不清,传出去怎么解释?你一向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我不干涉你和晋芬的分合,但晏小姐摆明了是有夫之妇,你和她牵扯什么?”黎方不常动气,行事沉着稳健,通常能和员工打成一片,不摆高姿态,也从不设限长子是否要承其衣钵,将来领导医院的走向。
他对行医的首项要求就是道德规范,在黎醒波身上他更是自幼耳提面命,黎醒波一部分的严肃来自于此。
然而近日他耳闻的蜚短流长已超过他所能忽视的程度,除了小儿科之花竟能对黎醒波大发雷霆、愤而离职,对晏江超乎常理的关照对待,才是他所不能理解与允许的。在他眼下,病人一律是一视同仁的。
“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有门诊,先回去了。”他首次无法和老父正面沟通。晏江的事不但不是三言两语可说得清楚,也不在父亲可认同的范围内。
“那好,我在办公室等你,听你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而真相,又是哪一样。”
黎醒波沉默了片刻,迎视父亲深幽的目光,点点头,踏步离去。
第十章
收拾好桌面上层层迭迭的文件,暮色已垂,疲惫感霎时涌来。
他揉按了一下眼角,放弃了正想阅读的国际医学报告专文,推开椅子,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头未抬,淡淡的古龙水清香飘进鼻端,他微蹙浓眉,陌生而清朗的男声已率先打了招呼。
“这么投入工作,可以忘记恼人的晏江吗?”
他内心虽是极度的惊诧,呈现在外的却是扬扬眉,很有风度地做了“请坐”的手势。“乔先生,坐。”
彼此这么一照面,都各自有了底。
乔淇无入而不自得的闲适,即使踏上了他人的领域,也没有局促不安,讲究的穿著和从容的神态不含骄矜,这些凭感觉领会的特质让那出色的相貌被淡化了焦点,他在瞬息间了解了晏江的迷恋其来有自。
“不知乔先生突然拜访,是告知婚讯,还是有他事相商?”他今天戴了隐形眼镜,没有镜片作遮掩,更谨言慎行了,笑容是点到即止。
乔淇大方地笑了。
难怪晏江要伤心了,这个男人即使在非常状态下,都还要保持无波无澜的行止;那冰岩般的面貌,分明底下藏了炽热流动的熔岩,遇上傻不楞登的晏江,彼此苦头绝不会少。
“看来黎医师是准备放弃了?你对晏江的爱只有那么一点坚持吗?”
两个男人对视了几秒,黎醒波似笑非笑道:“你是来鼓励我夺人所好吗?对不起,我从不勉强女人。既然她的心愿已了,我又何必横生枝节,让彼此难堪,再说,乔先生也知道孩子的事,您如此宽大为怀,对晏江母子的爱不会少,我没什么好坚持到底的。”说话时幽暗在眉角一闪而过。
乔淇仍是未语先笑。“她是喜欢了我很久,从十二岁她遭逢巨变来到乔家,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晏江纯真善良、心无城府,她很不容易的适应了这个城市,我是她人生的支柱之一,我想,即使我形貌丑陋、家无恒产,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的。”
他顿了一下,接着冷笑。“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能为你未婚生子,就说明了一切,你愿意接纳她,我很替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