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医师,人生有许多时候并不是能这么顺理成章的,所以才叫人生;因为会有不断的意外,让眼前的路分岔,走向另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晏江年少的时候,就失去了护佑,我对她而言,如父如母如伴侣,要二度离开人生最大的港弯,她的挣扎在所难免,也无法承受;我低估了她的执着,处理的方法不是很妥当,也因此,她走上了那条岔路,那就是你的出现。”
“那么现在回归正轨,不是皆大欢喜,想必你也发现了她可爱之处,愿意回头吧?”他发现说这些话竟是如此令人齿酸。
“我喜欢晏江,如果能够选择另一种世界的情爱,晏江会是我首选的伴侣。”
“你……”他止不住愕然,脸上的镇定终于出现破绽。
乔淇不以为忤地说下去:“你见过我的朋友方冠生了。这件事对她而言的确是很大的打击,她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跟着从未谋面的表姑婆生活,她虽若无其事,但我明白她是脆弱的、彷徨的,她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能够让她快乐,不是难事,但是要似情人般的爱她,我是有困难的。”
“那为什么现在你愿意对她--”
“因为,那一晚我没有赴约,让她走上了这条岔路,她的转捩点我要负很大的责任,如果她因此而得到幸福,我不会有遗憾,如果她得不到想要的爱,我愿意让她回来,我是她的家,我不会让她在外面受苦的。”斩钉截铁的说着。
他默然不语,想起了那个雨夜、晏江的痛苦、晏江的泪、晏江酒后的狂热,全都是因为绝望吧?
“怀疑晏江的爱吗?你照顾了她多久?一年不到吧?就可以让她茶饭不思,比起我对她的十年,孰长孰短?同样的,她要的只不过是纯粹的爱,没有其它杂质的爱。她是一朝被蛇咬,特别会计较男人是否真心爱她。人在局中,总是比较看不清,她承受不起再次的打击,你铁了心不再去找她,她的确是很难受,更加证实了她的想法,你是为了孩子而接近她、爱她的。”
他抬眸直视乔淇。“你今天来是为了……”
乔淇再度扬声朗笑,兴味十足地看着眼前喜怒难办的男人。“没错,我是来告诉你,我会和晏江结婚的。有何不可呢?我们可以用许多方法让她再次怀上乔家真正的子孙,那对我而言,只有利而没有害;有谁能像她一样了解我的苦衷,却又不计较地为乔家牺牲呢?既然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爱,也没有勇气再次寻觅真爱,我改变了主意,我可以娶她,我可以保有我个人的情感生活,她也会接受这个事实。”
“你就是要来告诉我这个残忍的如意算盘的?”他两眼迸射利光。
乔淇耸耸肩。“是。顺便告诉你,孩子她不会放弃的,我也不计较孩子是否己出。坦白说,如果不是为了我的父母,我并不希冀有孩子的,既然她可以做到别的女人做不到的事,我的父母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施施然离开座椅,很满意男人的冷面具逐渐消融。
“是她叫你来找我的?”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婚礼能顺利举行,不会有人来抢孩子,伤她的心而已,”他打开门,抛下最后几句:“老实说,也许我也可以给她正常的夫妻生活,试试看也不坏,说不定我可以做得比你更好。”
随着乔淇的身影消失,手上的专文报告已被揉皱成一团纸球。他终于感受到晏江所承受过的--爱被剥离的痛苦。
门铃响起,晏江将手边的孩子交给一旁看着她喂女乃的表姑婆,机械化地走去开门。
棒着铁门,老张那张两个多月不见的牛眼让她悚然后退,她指着他。“你……怎么来了?”
“小姐,快开门,老张有事禀告。”在铁门后挤眉弄眼。
她困惑地拉开铁门闩。“你跟你少爷说,我不必学作菜了,我表姑婆最近在教我呢。”可恶的男人还放心不下他的孩子吗?
“原来如此。我家厨子前阵子每隔一天失踪三小时,就是到妳这儿来表演厨艺的,看来我那儿子真是下了不少功夫。”老张巨人般的身形一让避,黎方儒雅的微笑就映入眼帘。
“院长?!”她节节后退,不安地往后瞧着一头雾水的表姑婆。
“这位是?”老人家起身颔首,瞅着心神不宁的晏江。
“我是晏江接生医院的院长,有事找晏江商量。”黎方不疾不徐道:“您是?”
“她的表姑婆。”老人不动声色,精明的小眼珠觑着晏江。
“妳就是当年将晏江带上台北的亲人?”黎方眼睛一亮。
“是,您怎会知道?”老人防备心起。
“我和晏河是老友了,当年合作过几次画展,自然知道他的情况。”
“原来如此。”老人没有放下疑惑,等着黎方说明来意。
“晏江,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妳不是想看妳父亲留下的画?妳不来我家,我亲自替妳送来了。”他向后招招手,老张巨掌提着包裹妥当的画作,平放在茶几上。
“院长!”她惊喜交加,激动地看着老张将外包装仔细拆除,一吋吋露出里头的油彩。
“是我跟妈妈!那是我跟妈妈……”泪如泉涌出,那是晏河在出事那年为妻子与女儿特地画的即兴画作。当晏江纤小的身躯随着母亲起舞时,晏河在一旁画下了剎那时光,妻子与女儿间的幸福凝望,是他亟欲留下的美好。小小晏江看着父亲完成、带上台北展出,从此,就再也没见过这幅画。
“是院长买下了这幅画?”老人惊问。
“是。晏河原本不卖的,我费了很多工夫说服他,也花上了一大笔钱。”他让晏河还清了所有的贷款。
“谢谢您!”晏江抹去泪水,眼光离不开父亲的遗作,那记载了她最美丽的童年精华,她的父母亲是如此深爱着她,为了她毫不迟疑地牺牲了生命。
“晏江,喜欢吗?”黎方笑问。
“喜欢。不过,我买不起的。”她泪流不停,已在哽咽。
“不必花妳一毛钱,只要妳最珍贵的东西。”
黎方语出惊人,她僵住!
“最珍贵的?”
“是,最珍贵的,妳说是什么?”他审视着她。
她慢慢转头,看着老人手上满足地在喝女乃的孩子,突然一阵了悟。
“他告诉您了?”她回头看向黎方。
“很难瞒得了人的,不是吗?”
她面色顿时灰败,眸瞳空洞地望着画。“他果真只要孩子。”
“这样不也替妳解决了问题?带着孩子进乔家不是好事,我们会善待孩子的,妳很爱乔先生不是吗?”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老人警觉地问。“晏江?”
一股椎心刺痛袭上胸口,她掩住脸,再也无力还击,她的试炼失败了,他要的的确只是孩子。
他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她,可见他对她的感情不如她想象中深。她那天只是在说气话啊!她做错了么?她不该使性子?
即使她强留下孩子,看到的也都是他的影子,她要如何平静地活下去?而孩子,原就属于黎家,她与他的口舌之争,本只是斗气,如今证实,他根本无心争取她,她惩罚他见不到孩子又有何意义?
她注定再次为她爱的人付出一切,从此以后,不再有爱。
“院长,画您拿回去吧,让孩子长大后知道他的外婆和生母曾有过的幸福。孩子,过两天让老张来带吧。”抬起头,泪已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