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外的望着他,没想到她随便的一句话,居然引出这么多下文来。
“很欣赏你能讲真话。”她说。
“面对你,任何时间都讲真话,”他凝定视线。“早想告诉你,只怕把你吓倒。”
“什么事这么严重?”她反问。
“我——半年前已再婚。”他坦然说。眼光里有太多太多她不能了解的神色。
她深深吸一口气才能平定心中的震动。他已再婚,在未找她之前。
但——某方面,她却又更安心一些,他已再婚,不是吗?她的一切顾虑都是多余的。
“怎会吓倒呢?早该恭喜你才是,”她笑得好开怀,好美。她心中一直存在的死结已解,她觉得释然。“你实在早该告诉我。”
“我怕你不理会我。”他说。
“什么话,你有没有再婚一点也不影响我,这是很好的事,我很高兴。”她由衷地说。
他凝望她半晌,黯然说:
“卓尔,你心中始终都不接受我。”
“怎样才算接受你?我们是老同学、老朋友嘛!这是改不了的事实。”她说。
“但是——”他垂下头摇一摇。“感情上,你真是从来也没接纳过我!”
她脸色变了,这个问题——叫她怎么答?
“毕群,以前的日子不用提了,那时我小,你又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她很小心很诚恳地说:“我不能否认很喜欢你,你——毕竟是个特殊的、可爱的人。目前——我想我——无法接纳你。”
“卓尔——”他坐过来一些,握住她的手,半晌无言。“你可知道我现在愿意放弃一切,从头再来一次,我相信我一定不会再做错。”
“人都是这样的。”她轻轻地说:“只可惜的光不再,往事也不再回来。”
“难道——这遗憾一辈子也弥补不了?”他捧着她的手,放在唇边。
“有时候,遗憾反而是更美的感觉。”她说真话。
“美——又怎样?”他摇头。“始终是遗憾。”他说:“我的一生有太多的遗憾,我被生下来已是个无可挽回的悲剧,我只对你——耿耿于怀。”
“我想这是——没得到的东西往往觉得最宝贵。”她说。
不是觉得,是十几年来的深切感受。”他捧着她的手,深沉胜懂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她。“卓尔,你不觉得是遗憾?你不耿耿于怀?”
她心中一阵巨大的震动,双手几乎发抖。
她不觉得是遗憾?怎么说呢?上帝,她只是个女人,感情是最脆弱的一环,她决不是坚强的女强人,她——她是受过伤,只不过用厚厚的外壳把自己隐藏起来,那——是她投下全部感情、憧憬与希望的初恋。
“那感受——也已是好久远的事了。”她颤声说。
“卓尔——”他激动的拥她人怀。“上帝为什么允许这样的错误发生呢?”
她想挣扎却无力,靠在他仍然坚实的胸膛上是好美、好美的事,她发觉比当年更令她沉醉。
比当年——她——她已陷下去?
她不能想,不愿想,也无法想,前面若是万丈深渊她现在也会跳下去,因为她知道,目前的感受,目前的情意,目前的一切——是她梦中出现过于百遍,是她一直只能在梦中追寻的。
她放弃了挣扎,放弃了矛盾,放弃了思想上的纠缠,如果一辈子能像此刻,她已无憾。
他更紧,更紧的拥抱她,他吻她的耳垂,吻她的脖子,吻她的眼,吻她的鼻,吻她的唇,他们似乎已回到当年,回到校园,他们仿佛真的从头开始。
“卓尔,卓尔,我要你。”他梦吃般的在她耳边呢喃着。“我要你——现在。”
她仿佛听懂了,又仿佛不懂,她已迷失在那失落了好多年的梦里。”
她承受着他的吻,紧紧抱着他有力的腰,她爱毕群,十七岁就爱他,她应该得到他,拥有他,他们是初恋,他是唯一得到她全部感情的人。
“卓尔——”他吻她更深,更重,他的手温柔的游过她身上。像一块发电的磁石,她整个人燃烧了起来。“卓尔——我爱你,我要你,我们——”
她感觉他抱起了她,感觉他带她到另一处房间,把她放在柔软的床上,她仿佛完全迷失了。
“卓尔!让我们来弥补当年的遗憾!”他吻她耳垂。
遗憾引她猛然清醒,遗憾?!是遗憾,遗憾是美,是永远弥补不了的——他说弥补?!
她看见自己半解的衣衫,看见自己在镜中凌乱的头发,看见自己纷红的脸——啊!他——他——不,他们做了什么?
“毕群——”她尖叫起来。“为什么我在这里?”
她从床上跳起来,急忙整理好衣衫,抚平了头发,愤怒和羞惭令脸上的绯红渐渐褪去。
他凝视着她半晌,他是善解人意的,他永不勉强人做任何事。
“我——太冲动,原谅我。”他坦然说:“我情不自禁,卓尔,我们——外面坐。”
她依稀记起一些火热的片段,又怎能全怪他呢?她不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吗?那温柔,那沉醉,那迷失,那满足,又岂是世界上任何人能给予她的?
她垂下头,默默的走出客厅,抱了一个沙发垫,远远的坐在一角。
她——没做出任何错事,不是吗?
“对不起,我——你坐。”她使自己冷静。
毕群仍坐在她斜对面不及三尺处。
“你怪我?”他自责的。
“不——又没什么事。”她不敢看他。“卓尔,我不能控制自己,因为是你”他轻叹。“我这辈子唯一想得到的人。”
她想说“但是你又再婚“!话到唇边,忍往了。她不想表示自己是这么小器的女人。
然而他又的确言不由衷,是不是?他心中到底想着什么?
“也——不必提了。”她说。
她想轻轻一句话把刚才的事一笔勾销。
“我是个浪漫,而又不甘寂寞的人,”他叹了一口气。“这是我一生最大的缺点。失去了感情,终日寻寻觅觅又不可能,于是——我只能麻醉自己。”
她不语,只静静听着。
“和我有关系、有纠缠的女人都是这么来的,”他又叹息。“我的内心实在寂寞.空虚。”
“你是有宗教信仰的人。”她说:“你念神学。”
“但是——帮不了我,”他看她一眼,这一眼令她畏缩,他的眼光依然是那样惊心动魄。“自我结婚后,心中始终有缺憾。”
她皱眉,他还是把事倩扯到她身上。
“卓尔,不是故意讲给你听,不是讨好你,失去感情,心里永远不能平衡,我天生是一个爱情追寻者,”他摇摇头,又说:“爱情对我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于是我一次又一次的寻觅,我以为我还能再找得到。但——一次次的失败、失望、痛苦令我知道,我的爱情只有一次,失落在当年的校园里。”
卓尔是感动的,却不敢有所表示,她绝对、绝对不想再鼓励他了。
“当年是我错,你却太残忍了,你没有理由一把推我到深渊。”他显得痛苦。“你把我的信贴在布告栏,你令我在全校同学面前出丑,你——你真残忍。”
“只有这么做才能令大家都好。”她说。
“大家?!你,我,刘芸?他自嘲地笑。“你的残忍造成了大家的遗憾与一辈子的痛苦。”
“事实既已造成,讲也没有用。”她说。
“让我们试试,好不好?”他热切的捉往她的手,满眼希冀的光芒。“我回去离婚,你也这么做,我们真的可以重新来过。”
“但是——我们抹不去这十几年中所发生的一切,”她黯然摇头。“即使我愿意——牵绊也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