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了脸色。他真是不该来的,就算碰不到坚白,如果让公司职员或司机见到也不好,她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真的!她不希望。
“你不应该来的,”她正色地说:“我已约好坚白午餐。”
“你并没有约好,”他说得一针见血,他不了解女人了。“你只是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赶着来陪他吃一餐午饭,我说得对不对?”
“不,你先回去,我三点钟见你,”她急得要命,怎能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讲个不停呢?“午餐之后,我还得回广告公司看看。”
他凝视地半晌,摇摇头。
“你知道我不会先回去,要不然两个人一起走。”他说,低沉温柔而动人。“卓尔,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对不对?你不必心虚和矛盾。”
“我没有——”她反应迅速。
“走吧!我们去吃中饭,”他拍拍她的肩。“你可以当我是个普通公事上的朋友。”
她望着他,她能当他是普通公事上的朋友吗?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点点头。
她不想让他一眼看亏自己,就算说对了,她也不能承认。
“好吧!我们走,”她努力使自己自然点。“我得先找个地方打电话告诉坚我不陪他了!”
他笑着上她的车,他的笑窖仿佛是胸有成竹,或者——他以为卓尔还是当年的她?
卓尔故意把车开到九龙,他们的朋友多半往香港,九龙比较碰不到人——唉!她怎么愈来愈觉得自己见不得光.见不得人呢?
她的犯罪感意来愈重了。
“在想什么?”他一直侧着脸望着她。
“你以为呢?”她聪明的不答反问。
“我很高兴。”他说得奇怪。“我还能令你矛盾、不安。”
“你是什么意思?”她皱眉。
“你明白的!”他微笑。
她思索一阵,摇头。
“你凭什么理由觉得一定能看透我?”她有点不高兴。“就算看透了,你能不能装作没看透,你能不能不用嘴说出来呢?”
他点点头,再点点头。
“是我错,你说得很有道理。”他说。
“你常令我难堪,你知道吗?”她又说。
“这——是我的幸运。”他还是笑。
“不要这样死皮赖脑,好不好?”她叹口气。“毕群,你该离开香港,去哪儿都行!”
“当然,该高开时我一定会走,”他肯定地说:“但绝对不是目前。”
“你不会令大家都不舒服吧!”她说。
“现在就走,我岂不是一辈子不舒服?”他反问。
“你——难道真以为你还有希望?”她睁大眼睛。
他沉默一下。
“我不在意形式,我只追求精神上的快乐与满足。”他说。
“你是吗?”她下意识的月兑口而出。
他曾有那么多的女孩子呢?他只不过是一个人,能爱多少人?
“我是。”他垂下眼睑,肯定得无以伦比。
“毕群,这个时候还开玩笑?”她叫。
“从认识你到今天,我开过玩笑吗?”他认真的。
她皱着眉半晌。
“毕群,你可是在报复我,”她忍不住说出来。“当年的事——非那么做不可啊!”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大吃一惊似的。“报复…我心中从来没有这两个字。我说过,我只是想抬回当年的一切,想弥补缺憾。”
“但是——这绝对不可能!”她说。
“为什么不可能?”他一把抓往她的手。“我看得出来,你和徐坚白之间根本没有爱情,难道你愿意过这样死水般的生活?”
“这只是你说,不是真的!”她说。
“这是真的,我看得出,”他加强语气。“你们之间的感情淡如水,哪像爱情般浓郁、热烈?”
“我们不想演戏给别人看,老夫老妻,小宝都八岁了。”她努力使自己平静。
“不要提小宝,她不是你的借口,”他不放开握着她的手。“你凭良心想一想,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她不语。她能说什么?又怎敢说什么?
“卓尔,你说话,我要你说话。”他叫。
卓尔摇摇头,摔开他的手。
“我一只手不能开车。”她只淡淡的。“我们预备去哪儿午餐?”
“回‘喜来登’好了,因为我要回去拿小提琴,”他慢慢的吸一口气,使自己平复。“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
卓尔笑了一笑,把车子调回头。
“我答应今天拉‘梁祝’给你听的,我相信你一定喜欢。”他平复得好快。
“我原本就喜欢这首曲子。”她说。
“我拉的会更不同一点,”他眨眨眼,恢复了风趣。“我放进了全部的感情。”
他们到“喜来登”的餐厅,刚坐定,就听见有人在招呼。
“卓尔,”是一个女人,啊!是阿菱,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你怎么来了?”
卓尔的脸一下子红了,有无地自容感。
“是——和朋友谈一点广告公司的事。”她说:“这是阿菱,这是毕先生。”
“哈罗。”两人在打招呼。
“对不起,我上楼去拿提琴,你先点菜。”毕群说。
菱子目送着他离去,扮个鬼脑。
“真是公事?”她问。
别墅里是温馨而静温的。
四周的窗帘低垂着,隔开了窗里窗外的世界,卓尔的心灵出奇的平静,可能是因为那温馨的气氛。毕群斜斜的坐在她斜对面的沙发上,他看来也恬适。
在这里只有他们俩,没有任何世俗的规律、眼光,甚至自己的思想、困扰。尤其卓尔,她不再想他们之间纠缠的感情,她试着以一种坦然的心情当普通朋友般的看待他,似乎感受不错。
她——实在也不必太紧张,事情只是在她想像中才严重些,不是吗?毕群只是个讲感情,追寻爱情的人,他可能罗曼蒂克些,但他——也并不想真正得到什么,是不是?他会衡量目前的情形,他该知道有些事不能勉强。
“想什么?你的眼眸变得更深。”他柔声问。
“什么都没想,”她吸一口气。“觉得坐在这儿实在很好,很舒服。”
“我们可以一直这么坐下去。”他说。
她没有深思他的话,也慵懒的不想回答,她实在感到气氛很好,她不想破坏。
“卓尔,坐在这儿,我才看见你脸上有当年的神情,当年的笑容。”
“当年是好远好久的事。”她看他一眼,眼中竟有她不自觉的妩媚。
是那气氛,那情调。
“你知道吗?这是我发现在你身上最奇异的事,”他笑得很诚恳。“你说你是个大女人了,但是——还像个小女孩,尤其是眼神。”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肉麻,哪有这样的事。”她不认真的。
“是真的。加添在你身上的只是风韵,岁月并没有在你脸上留下痕迹。”他笑。
“别想讨好我,你知道我这人是软硬不吃的。”她也笑。她只能当他在说笑话。
“说说你和徐坚白之间的事。”他问。
她皱皱眉,想一想。
“很普通的一对夫妻,”她慢慢说:“和任何人一样,没有一丝特别。”
“以前你很向往小说或电影里的感情。”他说。
“那时天真幼稚,我现在不相信会有那种感情。”她说。
“你没试过怎么说没有?”他反间。
“小说毕竟只是小说。”她不想再谈。“毕群,我不相信你目前只是孤家寡人一个。”
她意外的问话令他呆愣半晌。
“你——怎么这样说?”他不答反问。
“直觉。”她笑。甚至连直觉也没有,她只是随便问问。“因为你向来是不甘寂寞,要你一个人生活,不如把你杀了?”
“最了解我的人毕竟是你,”他满足地轻叹,然后微笑。“你知道,一步错全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