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差一点忘了,”志文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临去台北机场前我曾去找你,碰到一个女孩子,她好像也去找你。我问她什么事,我说我也回马尼拉,她就把这纸条给我,让我转交给你!”
“一个女孩子?谁?”雅之诧异的。借着昏黄的灯光看见纸条上似乎是个地址。
“她说是林佳儿!”志文说。
“佳儿——”雅之心中一阵天翻地覆的震动,拿着纸条的手也颤抖起来,这地址——这地址——“她真说是林佳儿?她还说了些什么吗?有吗?”
志文不解又疑惑的望住雅之。
“这林佳儿令你紧张?她是谁?”志文问。
“她是——哎!一个朋友,”雅之深深吸一口气,没办法,平静不了。“她是台北最红的模特儿,你不知道?”
“不知道!”志文摇头。“那纸条上写些什么?”
“一个地址!”雅之急切的。“你想一想,请你想一想,她是否还说过什么话?”
“她说——天!我来迟了,”志文思索着。“还说——很莫名其妙的,她竟认得我,她问我是不是要结婚!”
“她没说是谁的地址?”雅之又急又紧张,却又不便表现得太明显。“为什么要给我呢?”
“她说——交给雅之,或许用得着!”志文想一想,说。
“或者用得着?”雅之整个人都痴了、傻了,或许用得着,那么——会是亦凡的地址?会吗?会吗?就像已经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又握在手里,就像绝望中突生的一线希望——雅之转身大步奔回屋子,她要立刻看清楚那地址,她不能再等,不愿再等,她已经完全忘了仍然在那儿的志文——
然而地址始终只是个地址,林佳儿送来的地址,也许真是亦凡的地址,却又能改变什么?更不能代表什么。一个地址,难道雅之可以贸然写信去?当然不能!一个地址又怎能使她忘记他们中间曾经发生的事?对那玻璃瓶中的东西又怎能释然?
她把地址小心的收藏在枕头套的夹层中,每天睡觉她都倚着“它”,靠着“它”,奇怪的是,她的心居然踏实了,她自己也不能明白,地址总不能带给她什么奇迹吧?
午后,马尼拉最炎热的一段时间,天空落了一场暴雨,就在雨势渐小的时候,雅之悄悄的拿了把伞溜出家门,既不惊动午睡的父亲,也没告诉女佣娜蒂。该拜望的亲戚朋友、长辈全拜望过了,她知道,庄志文随时随地都会出现在她面前,她是心怯的想避开他!
志文有着太多的好条件,而且她怕他那种自信的模样,那份胸有成竹的表情,似乎十拿九稳的雅之已属于他。他无疑是任何女孩子的理想对象,无可挑剔的。然而,到目前为止,雅之心中并不曾发生任何感情波动,她不能盲目的只接受他的好条件,是不是?一个终身伴侣,一个同走人生道路的人,并不是只有好条件就行了的!
雅之避开了,因为她是个忠于自己、忠于感情的女孩子,她必须给自己一段更长久些的冷静时间,对她来说,付出的感情就是全部,她无法分割自己的感情!
沿着雷米迪奥街RemidioSt。转进马比尼Mabini,这是比较热闹的观光区,商业区,虽然她对橱窗中的各种衣饰、草袋之类的土产不感兴趣,却也驻足看了看,或许她能挑选一两样特殊的,在暑假过后回台北送女同学,她知道台北的女同学对此地草袋的狂热,也曾万分惊异过台北超出此地五倍的价钱!
然后,在那家十分出名的百货公司Tesoro’s门边,她的视线被吸引住了,是它!那相同于亦凡和她台北宿舍窗前的一盏贝壳风铃灯,真是一模一样的一盏,刹那间,万般情绪兜上心头,她再也无法负荷的喘息起来,心中的阵阵疼痛使她不能再前进,她只能呆子般的站在那儿,直到引来诧异的售货员。
“小姐,你不舒服?你想买灯?”那菲律宾女孩问。
“我——哎,是,我想买灯!”雅之脸色苍白,失神的随着售货员走进公司。
她知道此地的灯价可能高于“人民市场”那儿一倍以上,她很想告诉那售货员自己不是游客,可是她说不出话.心中那种疼痛浪潮般的散开了,她觉得全身乏力,她觉得了无生趣,她甚至感觉到自己手脚都变得冰冷。这是什么?刻骨铭心的感受?人真是可怜,想不到会受感情的奴役,可是——她不后悔,一点也不!一生中能这么爱一次,就算没有结果,也算不虚此生了!
她茫然的付了钱,提着那灯盒子慢慢往外走,那售货员甚是好心,她追着出来!
“小姐,我看你真是病了,你脸色苍白,你的手好冷,”她善意的说:“我劝你赶快回你的酒店吧!”
“我不是游客,”她终于勉强用菲律宾话说:“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回家!”没有再看女孩子惊讶的脸,她已走出百货公司。
暴雨一去,阳光立刻又来了,地上的雨水在蒸发,热得更令人难受。雅之仍旧往前走,她没有回家的打算,她知道自己身体没有毛病,她需要的也不是休息。前面是“希尔顿”酒店,再前面是出名的马尼拉公园,她已听见公园里日夜不停的音乐声。她转弯走上“海傍大道”,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街。
越过宽阔的马路,她站定在已是海岸边的棕榈树下。马尼拉湾平静、美丽如昔,只有远处几点帆影,震撼她的却是天空中雨后的虹,雨虹,她或能许个愿?她希望——她希望什么呢?雨虹渐渐淡了、消失了,她发觉,她心中已无任何盼望!
站立一阵,地上的水份已晒干了,她已热得微微发昏,这不是马尼拉最热的季节——该是三、四月,已热得令人受不了,她突然怀念起冬天来。冬天的寒冷,冬天的潮湿,冬天她那在所有人眼中特殊的长棉裙,冬天的欢笑快乐与——与什么?那一段永难忘怀的插曲?哦!亦凡,他知道吗?他已占据了她整个心灵,整个思想,每一个意念都想到他,每一个影像都是他,她再也无法自拔!
泪水莫名其妙的往上涌,她的眼眶湿了,她的视线模糊了,影像不再完整,亦凡化做千万个在她眼前闪动,他在笑,他在发愁,他在沉思,他在——默默无言,亦凡,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发展成这样呢?
饼了好久,好久,也许是海风,也许是阳光,她的泪水干了,人也站直了,她想到回家,父亲午睡醒来不见她,会怀疑她的不告而别吗?
转过身,她看见一个人。是志文,此时此地只有他,不会有第二个人,志文!他的神情很特别,是了解,是同情,是怜,是爱。雅之甩甩头,无论是什么,她不接受,她只想清静,绝对的清静。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问,神情淡漠,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
“我一直跟在你背后!”他笑一笑。这一笑包含很多,是吧?他是说他看见她的一切!
“为什么呢?”她皱皱眉,有丝不高兴。“你可以叫住我,幸好——我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眼光一闪,他明白她的不高兴,他是敏感的。
“跟着你并非想探你隐私,”他正色说:“我从你脸上看到不想被人打扰的神色!”
“我脸上写了字??她吸一口气,微微笑了。
“我怎能喜欢一个我不了解的女孩?”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