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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 第31页

作者:严沁

“所以他们离婚,明白不?”她又回到老题目上,“这就是职业不合的冲突。”

“太主观。太固执。”他叹口气,“我开始怀疑有没有办法改变你这小顽固。”

“你根本不必改变我的。”她叽叽呱呱地笑,“不同的、对立的意见才可以使我们之间热闹和多彩多姿。”

“是吗?”他不置可否。

汽车很快驶入士林,不需要转车和停站是方便多了,也快多了,心馨就要到家。

“我家就在那边。”她指着前面的屋子。“停在路边就行了,多谢你送我,还有竹篮鸡。”

“很是荣幸。”他开玩笑作状,“明天你还去医院?”

“当然!我刚才没见到爸爸,他在睡觉。”她点头。”你上班时替我多注意一下他,好吗?”

“没问题!”他想也不想,“明天见!”

车停在她家草地前的马路边,她跳下来,转身抓住车门,一边挥手一边说:

“明天见!明天你也送我吗?”她笑。

“行!回请我吃竹篮鸡!”他轻松地挥挥手,汽车一溜烟驶进了黑暗。

心馨愉快地哼着歌,一跳一蹦地穿过草地回家,她预备洗完澡就去找秦恺补习数学,她习惯地望一望秦家,意外地看见站在门边、似笑非笑、神色特别的秦康!

“嗨!”她招呼,立刻想到七彩空中小姐,莫名其妙心情就变坏了。

“嗨!”秦康大步走过采,“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戴克文,见习医生。”她不考虑地说,“他刚才还请我去吃竹篮鸡。”

“哦!”秦康不在意地耸耸肩,打趣说,“刘心馨开始交男朋友了吗?”

“男朋友?见你的大头鬼!”心馨怪叫起来,“你心术不正,什么人都是男朋友、女朋友!”

“难道不是?见习医生呢!”秦康“啧啧”有声,“我们秦恺全无希望了!”

“你胡说,你欺负人!”心馨涨红了脸,“你回去,我不要理你!”

“看!才有了新男朋友,马上就不理老朋友了,”秦康捉弄的笑意更浓,“女孩子都那么善变的吗?”

“秦康——”心馨逼得提出警告,神色又认真、又严肃。”你再说我真的生气了!”

“好,不说,不说,”秦康摇着手笑,“可是——事实终旧是事实,对吗?”

“不对,”心馨大叫,“你快回去!”

秦康乐得哈哈大笑,转身走了。

心馨推门进屋,她是粗心大意的,她完全没有留意到秦康似乎有些特别,他——每一句话都那么夸张,不是吗?甚至笑声都和平日不同呢!

她很快地洗了澡,换好衣服,享了课本就到秦家,难得找到这么好的数学老师,她当然不会放过。秦恺一如往昔般沉默地在等她,显得冷漠却认真地讲解课本,心馨努力集中精神听课,她强迫自己不想其他的事,这一段时间是归于数学的,可是——

来时经过秦康的卧室,房门已紧闭,怎么,他今天这么早就上床睡觉?

哲凡从沉睡中醒来,他慢慢睁开眼睛,四周是一片奇异的陌生和昏暗,他看不清自己睡在什么地方,只觉得昏昏沉沉,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只有模糊的几丝印象,似乎——他又酒醉,他心中隐隐作痛,他看见浣思——

他用力甩一甩头,想使自己更清醒些,他是醉得太厉害了,他喝了整夜,他喝了整整两瓶酒——怎么会有浣思?浣思该在医院接受沛文的治疗——

记忆一下子回到脑里,他也突然真正清醒了,浣思,是浣思,浣思来找他,浣思还是不肯放过他,浣思美丽脸上的苍白与倔强震撼了他的神经,浣思——他记起来了,他站起来想扶往发怒的她,才一迈步,那无法承受的虚弱和昏暗包围了他,就在一刹那他失去了意识。

他再努力向四周望望,昏暗中却也看得清晰,这不是医院的病房吗?他躺在医院里,浣思——送他来的?他一惊而起,全身都冒出了冷汗,他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却没想到是浣思送他来的,他——哎!心中充满了懊丧的难堪。

“你醒了?”温柔关切的声音响自屋角,屋中有人,是浣思?她——在陪他?

“我在医院?”他急切而有些暴躁,“谁让你送我来?谁让你这么做?”

浣思站起来,从屋角走向床边——哲凡有丝下意识的震动,十多年前他也曾病饼,浣思也曾守护过,也是这么向他走来,那时的浣思属于他,他们的感情还十分好,然而——今日的浣思已是正伦的未婚妻。

相同的美丽出色,相同的那张哀愁的脸,相同的眼光,相同的神情,感受却再也不能相同。

“你病着,哲凡,”她定定地凝视着他,“你自己原就知道,是吗?”

“胡说,我没病,”他涨红了脸,声音却是冷峻低沉,“你送我来——简直荒谬,简直莫名其妙!”

浣思摇摇头,她站得近,那温柔的眼睛明显在他视线中,温柔得令人心都醉了。

“为什么不肯承认呢?”她轻轻地说,“你自己是医生,你比我更明白早些治疗更有益,你没有任何理由隐瞒着病情。”

“没有病,”哲凡几乎要咆哮了,“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凭什么不肯放过我?”

“哲凡?”浣思退后一步,她是震惊的,她没想到哲凡醒来会是这种态度。“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

“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他从床上跳下来,立刻一阵头昏眼花,他勉强扶着床支持着。昨夜喝了太多的酒,是酒醉末醒透,是吗?是吗?“你走,你立刻离开此地,我不要再看见你,你走!”

他是难堪的,一种被看透、被看穿的难堪,他的骄傲和自尊心受到伤害,他益发不能冷静了。

“哲凡,”浣思再退一步。她实在不明白,即使当年离婚时,哲凡都不曾说过一句重话,也从不这么大声呼喝地发过脾气,他变得令人不能接受,他的好风度、好修养呢?“你冷静一点,你知道我全无恶意——”

“收回你的全无恶意,”他是那样激动,不正常的激动。“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你才有病、你才该住院,吴浣思,你这么做——没有人会感激你!”

“我不需要感谢,”浣思尽力忍耐着。她了解哲凡的心情,真的十分了解。“我送你来医院是人道,相信我不送温太太也会这么做,我们不能——任你不省人事。”

“人道?”哲凡笑起来,怪异地,“美丽、高贵的名钢琴家也讲人道,什么人道呢?救济伤残人士,或是处决毁灭明知无望的狗、马?人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浣思委屈地说。她听得出也看得见哲凡话中有因,却不明白这到底为什么。

“谁能知道你真正的意思呢?”哲凡明显在讽刺,“做了你十五年丈夫的我不能,麦正伦你的未婚夫能吗?”

浣思全身的血都冲到脸上、头上,她受不了这种近乎尖酸刻薄的话,哲凡从来不是这佯的人,从来不曾说过这类的话,今天——为什么?

“我和你之间的事与正伦无关!”她勉强说,“你不必扯到第三者身上。”

哲凡怔一怔神,笑声突止,怪异也退了。

“我们之间——还有事吗?”他冷冷地说。

浣思深深吸一口气,她开始发现了哲凡的矛盾,他是矛盾的,尖锐的矛盾。

“我知道——五年前我们之间的一切已经结束,我们不应该还有关联,”她慢慢地说,“我们甚至不该再像朋友般相处,我们应该忘掉世界上还有对方的存在,只是——事情已经是这样,我们又都病了,又都在需要帮助与精神支持的时候,为什么不能互相——鼓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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