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不懂了。”慧心说。
“这是很简单的事,”文珠笑一笑,“我承认,虽然我和家瑞已结了婚,可是我心中却还有着斯年。他也一样,他娶了我,心中喜欢的仍是你。”
“不,不,不是这样的。”慧心大急,怎么说成这样呢?文珠心中真的有斯年?
“是这样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文珠摇摇头,“爱情、婚姻,根本就是两件事,你嫁的人未必是你爱的,你娶的也未必是你爱的人,相爱的人多半不会结婚。”
“你真——这么想?”蕙心问。
“是的。”文珠肯定地点头。“所以我可以容忍家瑞的感情,因为我和他有着同样的心态。”
“文珠——”蕙心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所有的夫妻都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但两人因相爱而结婚,后来又过得幸福的人很少。”文珠说。
慧心默然。她和斯年一直是阴错阳差。
“不过——我仍觉得抱歉。”她说。
“我就是伯你有这种心理,所以先赶来接你,”文珠笑了,“你必须要若无其事的,否则——我们才抱歉,才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蕙心想一想,点点头。这是最好的方法!她必须装得若无其事,否则大家见了面都尴尬。
“我会装得若无其事,”她说,“其实——真的也没发生过什么事。”
“起先我也恨过,为什么出色的男孩子都喜欢你,而不喜欢我?”文珠自嘲地。“后来才知道,我有太多的缺点,你是比我强。”
“文珠,这么多年的同学,你怎能这么说?”蕙心制止她。“我绝不比你强,真的,而感情——除了微妙之外还有一点传染因素,一个传两个,两个传三个,似乎——越多人喜欢的女人越抢手,这很难解释,但——我相信这是有点道理的。”
文珠想一想,也点点头。
“我同意你的说法,不过能让斯年一见钟情的,全世界只有你。”她说。
蕙心没出声。斯年和她之间的感情,似乎已被他们自己破坏了,是吧!
“哎!斯年怎么没回来?”文珠突然问。
“他去了比利时,在半个月之前离开纽约的。”蕙心说。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去比利时?他从来没说过要去的,为什么?”文珠真是十分关心。
“我不能确定,但——我相信他是想对付自己的矛盾,”慧心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刚去纽约时,很开心,后来——他越来越闷,越来越沉默,一点也不快乐。”
“那——为什么要走?”文珠追问。
“他说,他想回比利时一段日子,等我回香港时他就离开,”蕙心摇摇头,“那又何必呢?既然要走,早和迟并没有分别,于是我鼓励他立刻动身。”
“他就走了?”文珠瞪大眼睛。
“是,他就走了。”蕙心点头。
“他——说了什么话吗?”文珠不能相信。
“没有。”蕙心苦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该说的早已说完。”
“那——那——就算了?”文珠愣愣的。
“我不知道。”蕙心轻叹。“我现在相信命运,命中的际遇有时早巳注定好了。”
“你不是这种人,你是主动的,积极的。”文珠说:“你为什么不追去比利时?”
“我不想再去一次那个美丽却哀伤的城市。”慧心说:“我真的不想。”
“就如此算了?”文珠又问。
“对所有的事我都可以主动,可以积极,但——感情不能,尤其是面对斯年。”蕙心说。
“为什么?”文珠不懂。
“因为我太爱他,”慧心坦率地,“我伯自己受不了再一次的打击。”
“原本你是在逃避。”文珠恍然。“慧心,你从来不是这么软弱的人啊!”
“我刚强的地方人人可见,但,我的软弱处却没有人知,这是我吃亏之处。”她说。
“但是——”文珠没说完,车子巳驶到慧心住的大厦门前,令她意外的是,家瑞竟沉默地站在那儿。“家瑞——”
慧心脸色变了,家瑞——不是想若是生非吧?
家瑞打开车门,沉默地替慧心拿下行李。
“我收到斯年的电报,说你搭这班航机回来,”他平静地说,“我本想约费烈去接,后来文珠去接了,我就等在这儿。”
“斯年的——电报?”蕙心哺哺地。
斯年还是关心她的,是吧?是吧?
慧心回到公司足足忙了半个月,原来她升老总的新任命巳先她而到,于是旧老总退休,她接任,移交的手续就办了好几天,接着又是欢送晚会,又是迎新晚会,她觉得自己已在公司中迷失了自我。
半个月之后,她开始有点头绪了,对自己的职权范围也掌握住了,她自然想起了一些老朋友,想起了远在比利时的斯年。
家瑞那天说“斯年打电报来说了你的归期,让我们去接”,斯年还是牵挂着她的,既然他对她不能忘怀,为什么非要心悬两地?这岂不是磨人又磨己?
秘书送进来一盆兰花,笑一笑已退了出去,她拿起名片看看,李柏奕。当然是他,除了他难道还会有第三个人?他知道她已升任老总。
名片后面还有一行字:“诚心地邀请,今夜共进晚餐,等你的电话。”慧心笑起来,这柏奕真是殷勤仔细呢!
她拨了电话,接听的正好是他。
“正在等你的电话,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他愉快地。
“真是那么有把握?”她笑问。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中国古老的名言。”他说得非常自信。
“金石为开只不过是一次晚餐?”她故意地。
“你知道我不是说晚餐,我做事喜欢把眼光放远一点。”他在暗示吧?
“放长线钓大鱼?”她幽默得很。
“不要这么说我,沈。”他又笑。“七点钟来你家接你,不会太早吧?”
“就七点,她说,“早吃完早回家。”
“先把后路切断?”他说。
“不要这么敏感,柏奕。”她笑说。
“OK,听你的话,晚上见。”他放下电话。
秘书在玻璃门上敲敲,又走进来。
“有个航空挂号的小邮包,应该早一星期到的,竟在今天才送来。”她说。
“寄给你的,上面写着私人邮件。”秘书看一看。“是比利时寄来的。”
“啊——快给我。”慧心猛地站了起来。
秘书吓了一跳,慧心为什么这么紧张?于是她交给蕙心,径自退了出去。
慧心把东西捧在手上,不知道为什么双手竟发抖了。
比利时,当然是斯年,斯年寄来的小邮包,里面是什么?他的一个应许?上帝,但愿是!
她费力地、笨手笨脚地拆开小包裹,一边在猜——是什么?是什么?啊!她看见了,是斯年在那边教堂后面种的草,正在他六年前送给她的“悠然草”。
悠然草——她的眼圈红了,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又是悠然草,难道——结果还是同六年前一样?她能有多少个六年呢?
玻璃门外的秘书看见她在流泪,简直吓呆了,大家心目中的女强人竟会流泪?
但她很有分寸,立刻替蕙心关上门,玻璃虽透明,至少没有人会再进来打扰蕙心。
慧心直直地盯着那盆悠然草,草有根,也附有泥土,还有一个精致的自动喷雾剂,所以虽然两星期了,但草依然女敕绿清新,非常美丽。
可是——美丽清新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带给了她六年前的同一命运?斯年——不再回来了。
斯年终于挣月兑不了心里的棱梧和精神上的枷锁,住在比利时,他真的能此心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