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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风里百合 第16页

作者:严沁

“不但乱用成语,还胡言乱语,”蕙心瞪她,“我选择他们其中一个做什么?”

“不是因为斯年回来了,你就不交男朋友了吧?”文珠叫。

“不是,当然不是,但感情是自然产生的,该是水到渠成那一种,我不会莫名其妙地随便选一个!”蕙心说。

“但不排除挑选他们之中一个的可能性?”文珠促狭地。

‘看来我一天不结婚,就要受你一天的压迫了。”蕙心笑。

“这是关心。”文珠扬一扬头。“你这人不关心自己,我们做朋友的只好关心你咯广

“有你们这些朋友真好,”患心叹息。“只可惜——斯年离开了我们。”

“他又回来了,他说过,还是朋友!”文珠嚷。

“还能一样吗?”蕙心摇摇头。

“为什么不能?下次看我抓他来我们家里玩玩。”文珠很有把握地。“神父也该有私生活。”

“不要这么做,免得大家彼此难堪。”蕙心说。

“放心,我有分寸的。”文珠拍拍胸口。

很快的,送文珠回罗便臣道的家,蕙心又掉头往跑马地,向自己的家里驶去。

她觉得自己的心像火烧般,又像一大团乱线中有无数根细针,轻轻一碰就会痛,斯年回来了,她还能平静吗?连假装都这么困难。

她真的没想到,斯年居然会回来。她以为斯年会恨这个地方,这令他心灵受伤的地方。斯年还打电话叫文珠来看自己,这——这表示斯年的心并不像他脸上的微笑面具,是吗?是吗?

离开斯年才几小时?她心中竟又有去见他的冲动,她知道不能去,去了也没用,但这冲动令她矛盾、痛苦得要死。她才刚离开他,却又想回去找他,她——该怎么办呢?

斯年竟然回来了。

在大厦楼下停好车,正预备进去,看见一辆银灰色熟悉的车,斯年——她心中一阵狂喜,但立刻冷静了下来,怎么会是斯年?而且也不是斯年的奔驰四五0,只是颜色相同而已。

“蕙心,”车里伸出一张笑脸。“怎么这样晚?”

“啊——哲之,”是任哲之,“有事?”

“接你一起晚餐,”任哲之诚恳地望着她,“我鼓了三天的勇气才来的,请别拒绝。”拒绝?不会了,她要试着不拒绝任何人。

神父的宿舍在教堂的后面,是一幢二层楼的建筑物,浅灰色的墙上蔓生着一些藤状植物,并不茂盛,却颇有味道,至少在九龙市区里很少见。

斯年刚在餐厅里吃完晚报,晚上弥撒没轮到他,所以今夜是个空闲的晚上。

以往一个多月来的日子里,他多半利用晚上的时间看看书,准备些课业,因为他已答应在理工学院执教,就快开学了,他当然得有所准备。

他的心一直是平静的,即使飞机降落启德机场的一刹那,他都很平静。但今夜——他沉默的外表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他自己知道,心中的波涛始终不能平状。

是不能平状——只因他见到了蕙心。

蕙心还是刻在他心底的模样,她完全没有改变,六年的岁月没有在她脸上、身上留下一丝痕迹。她也许成熟了,但斯年不敢多看,蕙心,依然是惟一能令他心头悸动的女孩子,虽然——他已做了六年神父。

他是个称职的好神父,他甚至比一般神父更能吃苦耐劳,但——他自己知道,他也常常在祷告中祈求原谅,他仍对付不了脆弱的感情,真的,完全不能,当他想起蕙心,想起以前那一段纠缠痛苦却又甜美的感情时,他的心灵总是不能平静。

这是罪吗?他不知道,因为那只是他心底一道深深

的痕迹,一个深深的烙痕。他没有办法抹去,那已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了,这是罪吗?上帝。

他回到二楼的寝室,那是一间不到六坪大的房间,里面只简单的放着书桌、书架、床、衣柜和一张椅子,像每一个神父一样的补实、简陋。

在书桌前坐下,拿起书又放下,今夜是绝对看不下书的,他自己知道,念了一遍经文,深呼吸几次——他决定出去散散步,就到不远的理工校园吧!他不想让这种如波涛般汹涌的感情一直缠绕着他,如果他不离开寝室,他怕自己逃不出那个网。

他换了一件普通衬衫,一件西裤——啊!外表看来,他已完全不像神父,其实象征神父的只不过是那件黑袍,是不是?他还是那么俊拔,还是那么流洒——只不过,他比以前沉默得太多,太多;然而在沉默中,他的气质、他的书卷气,以及他的性格也更显得完善。

房门响起来,住在他隔避的陆神父探进头来。

“傅神父,有客人找你。”陆神父说。

客人?斯年心中一阵战栗,是蕙心?不,不,不会是,一定不会是蕙心,这不是她的个性。

“谢谢,我立刻下楼。”斯年说。

陆神父微笑地离开,斯年匆匆走到楼下,在极短的时间里,他将心中的震撼掩藏了。

在会客室里,他见到费烈和文珠——果然不是蕙心,他实在了解她。

“是你们?我还以为是教友。”斯年说。

“我们不能来?”文珠压低了声音,她是爽朗不拘小节的人,但在教堂里,她也觉得拘束。

“不,我很欢迎。”斯年微笑。

他还是笑得那么漂亮、那么灿烂,他是斯年。

“不穿神父抱,你看来跟以前一模一样。”费烈说。

“是啊,你若是以前那个斯年该有多好。”文珠说。

“我是傅神父。”斯年平静地。

文珠皱皱眉,看费烈一眼。

“蕙心见过你了,是吧?”费烈说。

斯年看着文珠,一定是文珠多嘴告诉了费烈的。

“我当然要告诉费烈,我们是老朋友,又都关心你和蕙心。”文珠振振有词。

“你们关心蕙心就行了,我是奉献给天主的人,我已不属于自己。”斯年淡淡地。

“不要跟我们说这样的话,斯年。”文珠甚为不满。“我不管你到底属于谁,总之你是斯年。”

“我是傅神父,以前那个斯年已死了。”斯年说。

“莫名其妙!”文珠忍不住骂。

“文珠。”费烈制止她。“斯年,蕙心跟你说了些什么?她看来情绪低落。”

“我们没说什么。”斯年平静地摇头,他怎能不表示平静呢?“我们只是打招呼,互相问候。”

“傅斯年,你真残忍!”文珠盯着他。“你惩罚了蕙心六年,难道还不够?”

“错了,文珠,我不惩罚谁,我也没有资格,只有

天主可以,”斯年摇摇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

“还说不惩罚?你回到香港——我们都吓了一大跳,世界那么大,为什么一定要回来?”文珠的声音提高了。

“因为我有家人在香港,依例我是应该调回来的。”斯年说:“如果吓了你一跳,我只能说抱歉。”

“斯年,文珠是孩子气,”费烈打圆场,“你这样子——是要外出?”

“是,我正想出去散散步。”斯年说。

“那么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费烈看看四周,他担心文珠火爆的脾气。

三个人沉默地走出了宿舍,穿过教堂旁边的小庭院,走到马路上。

黄昏后,漆咸道的行人道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行人,车辆不算多,越过马路,他们很自然地朝理工学院走去。

“你在理工学院开什么课?”费烈打破沉默。

“社会学。”斯年说。

“社会学?”文珠叫起来。“你在哈佛念的工商管理啊。”

“后来我又念了一年半的社会学。”斯年有一种永恒平静的外表。“教会只允许我们念一些与教会工作有关的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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