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望着她。“你看来容光焕发。”
他沉默一下,四下张望。“少宁不在?”
“昨天去欧洲,半个月回来。”她很自然的说:“见过伟克吗?”
他摇摇头,突然说:“这些日子,你都没住家裹?”
她呆怔一下,他怎么知道?
“我来过很多次,你屋子裹每晚都没有灯光。”他直枧着地。
“我——回美国探父母。”她只能这么说。他常常来,见她家“每晚”都没灯光。
他——每天都来。
“啊——我不知道,你没有说。”他恍然。笑容浮上脸庞。
太天真的一个男人,居然立刻相信。他在社会上这三十来年是怎么过的?环境完全没有令他成熟。他有太好的家庭背景。
“临时决定。我连伟克都来不及说。”
“伟克拍拖了,一个香港小姐。”他说。
“香港小姐?选美的?”她意外。印象中那不该是伟克的品味。
“不不,是香港人,本地的女孩子,”他笑起来。“伟克的同事。”
“很好。下次请他带给我们看看。”
“明天,明天约他们晚餐?”
“不想外出。”她很为难,答应过少宁的。“或者来我家?我做晚餐。”
“这太麻烦你,”他眼中浮现光芒。他怎么回事?到如今仍觉得自己有希望。“我让家裹厨子做好,送来。”
“这才麻烦,反正我们才四个人,”她皱眉。比起少宁,他娇身惯养,公子哥儿得多。“自己做一些简单的。”
“不。我坚持,”他很认真。“不要你进厨房,不要你辛苦。”
“那么——我约伟克,”她被他望得小自在。到底他心裹怎么思?明知她和少宁在—起。“我现在打电话。”
逃开他的视线,背对着他低声讲话,
“OK。伟克下班就带女朋友来。”
“我和厨子六点钟到。”他很开心。“我可不可以要—杯酒?”
这夜,许荻到十一点半才离开。
这夜,少宁没有电话来。
她睡得安稳,心中踏实,一夜无梦。
早晨开车上班,看见一辆黑色福士甲虫车从半山一直跟她到中环。不以为意,从半山下山八有一一条路,大多数白领又多在中环上班。这只是—种巧合。
下班时,中环很挤,车排长龙。长龙中又见那辆黑色甲虫车。真巧,—天碰到两次。
此后一连数天都见到那车,早晚两次,她开始好奇。有人跟踪?
在电话里,他把这事告诉少宁。
“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一切等我回来才处理。”他冷静的说:“在白天不会有甚么事,晚上千万不要出街。”
“一定不会。”她说:“也许只是我敏感。”
那天才回家,在停车场看见一辆全新的平治六○○车停在她的车位上。
正想找管理员查问,车上走出何令玉。
看见她,眉头忍不住紧紧皱起。
“我找你!”开门见山的何令玉说:“跟我来,有话跟你说。”
梵尔被她拉拖到她车边,这是十分困窘的事,两个女人拉拉扯扯,别人看见以为发生甚么事。
“放手。甚么事这儿讲就是。”她沉下脸。
“跟我上车,”何令玉有点横蛮。“怕我把你吃了吗?”
“我没有话跟你说,”梵尔严肃的说:“我们甚至不是朋友。”
何令玉把视线投在她脸上,眼光如刀。
“跟我上车或带我上楼。”她冷冷的。
梵尔很生气,这算甚么?威胁。她不理何令玉,转身大步离开。“你不想知道少宁现在何处?”何令玉说。
梵尔停步。这是甚么意思?少宁当然在欧洲,还会在甚么地方?难道——她把握了少宁行踪?少宁跟她通过电话。
“他在何处,自然他会通知我,”梵尔展开一个骄傲的笑容,她故意这么做。“不劳你费心。”
“任梵尔,你不想知道他舆谁在一起?”何令玉恼羞成怒,涨红了脸。
梵尔可不上当,淡淡一笑。
“不想。”
“你知道巴黎那个混血女孩米雪儿?刚才我接到她电话,少宁刚离开她家。”
“他有权與任何朋友见面。”
“你不妒忌?不吃醋?米雪儿曾舆他同居多时。”
“我知道。他已告诉我。”梵尔神色自若。“他是否还去南非探那华侨女孩?”
何令玉呆怔一下,梵尔的态度出乎她意料之外,没有女人能这么大方。
“你不介意他与其他女人来往?”
“这很可笑,为甚么介意?他若爱我,别的女人抢不走。他若不爱,谁也留不住他。”
何令玉的脸色变得发灰。
“米雪儿说——他去跟她说再见。她在电话里哭得很厉害,她爱少宁。”
梵尔不出声,神色更是自然。
“为甚么你一定要他?好看的男人多的是,有钱的更多。”何令玉说。
“那么请问,你为何要嫁许菲而不是任何其他一个?有道理讲吗?”
“你在破坏别人,你伤害米雪儿。”何令玉悻悻的。根本强辞夺理。
“米雪儿着你来找我?”梵尔问。
“我——看不过眼,”何令玉的话全无说服力。“大家都是女人。”
梵尔忍不住笑。这个何令玉怎么天真的如此这般?她的神态言语,谁能看得透她心意。“请你对少宁说,”她说:“若伤害,是少宁和米雪儿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是你抢走少宁。”何令玉说。
“抢?”梵尔又笑。“你认为我有这能力?感情是双方,是相互的¨谁将得了?”
“你没出现——一切都好好的。”何令玉大口大口透着气。“你可知道,以前——他曾经狂热的追求过我。”“你为什么不嫁他?”
“我不能忍受他的花心,他有那么多女朋友,我不能忍受。”何令玉歇斯底里的。
梵尔静静的望着这情绪已不受控制的女人,她难道一直都爱着少宁?立刻,一种极不舒眼的感觉涌到心里。
“告诉我这些事,你想我怎么做?”
“你——”何令玉彷佛不能置信。“你可以——退出吗?”
梵尔吸一口气,她几乎要可怜这女人了。
“我若退出,能有甚么帮助。”
“有,一定有,有很大的帮助。”何令五现出喜色。“米雪儿不会伤心,至少。”
“你呢?”梵尔紧盯着她看。
“我?!”何令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抚着胸口。“我只是帮忙,真的,只是帮忙。”
梵尔眉心微蹙,几乎思问她懂得感情吗?思一想,忍住了。不必与她说这么多,她到底怀着其么鬼胎还没弄清楚。
“我考虑。”
“考虑?你真的会考虑?不骗人?”
“我考虑的是自己的感情,”梵尔淡淡说:“如果我放得下他,我自然会退出。”
“放不下呢?”她迫问。
“抱歉。”梵尔这次真的转身离开。
“任梵尔,等一等,”何令玉迫上来。“你必须放手,这事由不得你。”
“为甚么?”
“因为——”何令玉眼中奇异的一闪。“因为米雪儿已有了身孕。”
梵尔这次呆住了,这么可笑又老土,却有绝对是理由的理由。
“真的?”她轻声问。
“她告诉我的。”何今五挺一挺胸。
沉默了十秒钟。
“我会考虑。”梵尔大步走进大厦。
何令玉没有再追来,她的话已说完,她的目的也达到。梵尔并不震惊也不意外,现代社会这是寻常事。她只是想不通,为甚么少宁这么不小心?
她会为这事退出吗?
退出,表示永远离开他,再没有生生世世的允诺,两人之间再不见面,再无半点关系,互相视作陌路——想到这裹,她的心忍不住的扭曲,疼痛起来,痛得她弯下腰;靠在墙上,仍不能减轻痛楚。那是真真正正,清清楚楚的痛,就像心被尖刀一刀一刀的刺着,血慢慢滴下来,连声音都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