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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光年中的一瞬 第19页

作者:严沁

她无法控制的申吟着,靠在墙上的身体慢慢的沿着墙滑倒地上,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流,一生中从未如此疼痛过。

她只不过这么想,根本没有真的实现,已痛得死去活来,不不不——想都不能想,她不可能退出,不会退出,不能退出,她那样深爱他,那是用生命,用灵魂在爱,好像千百年前已开始,直到千百年后。

深深,深深吸一口气,把退出的想法扔到天边。再慢慢站直身体,抹掉冷汗,镜中一张苍白又陌生的脸,失神的大眼睛,而且——怎么她会换了件墨绿色丝绒长裙?哪来的裙子?她从来不曾拥有过。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发现自己依然靠在墙上,身上的衣服已变回原来的,没有镜子,没有黑绿色长裙,那种难以忍耐的痛楚也变得似真似幻。

发生了甚么事?有一阵子的茫然,才想起何令玉刚才的相逼。但刚才——又是幻觉?

从来未曾发生过的事,为甚么近一年来幻觉那么多?她甚至不是爱幻想的人。

求教心理医生。

“你的情形很特别,很难解释。”心理医生温和的,缓慢的说:“是不是你幼年看过甚么电影?小说?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我并不那么相信前世的记忆,世界上这样的例子并不多见,也没人能真正证实。”

“有书上说用催眠术可令人回到前世。”

“那是电影或小说。”医生笑。“我们相信科学,一切都要有依据,有证明才行。”

“但是在上海的情形怎么解释?那“慕尔鸣路”十七号的房子。”她说。

医生沉默一下。

“会不会是一种很难解释的巧合?”

这个理由不能让梵尔满意,心中疑惑反而更多。她的事,大概世上无人能解。

回到公司,看见许荻留下的口讯;下班时他会来见地,期望能共晋晚餐。

梵尔为难也烦恼。不能拒绝他,更不能接受他,否则误会更深,情况可能更莫名其妙。

只能向伟克求救。

“要我怎样帮你呢?”伟克叹息。“顶多来陪你,做其最不识相的大灯炮。我已不只一次的向许荻暗示,他完全不理。”

“不懂他,他明明知道一切。”她叹息。

下班时,许荻果然来了,她不想外出,只能带他回家,好在伟克十分够义气,早已等在那儿。

“嗨!”伟克装着巧遇。“许荻也来了,我正想把菲佣烧的晚餐搬下来梵尔家,一个人进餐太寂寞。”

“女朋友呢?”梵尔开始有了笑容。

“回家陪母亲哦。”伟克拍着许荻的肩。

“你不是预知我的菲佣做了好菜吧?”

“九姨婆——让我来的。”许荻说。

他的神色很不开朗,千万件心事压在胸口般,给人一种不快乐的感觉。

“九姨婆?!”梵尔感到意外。

“她下楼问我,为甚么你不再去我家。”许荻望着她。

“你并没有邀请我。”她笑。

“你会去吗?”许荻目不转睛。

“周末的中午或下午。”她想也不想。她知道,那个时候少宁已在回程的飞机上,不可能打电话给她。

“中午我来接你——你们。”许荻看伟克,说得勉强。

“不要把我算上,周末有约。”伟克立刻大声说:“出海打鱼,玩风帆。”

“其实——是九姨婆要见你。”许荻像在解释什么。“而且——周末他们不在。”

“他们——”伟克问。

“大哥和大嫂,今天他们飞去新加坡。”

梵尔没说话。能不见何令玉,当然是上上大吉的事。她怕她胡缠。

电话裹,她并没有把这约会告诉少宁,她不是凡事投诉的女人,甚至她没说何令玉的纠缠。她不想在旅途上给他压力。

周末,十—点半,许荻到来接她。她心情极好,不因九姨婆这奇怪的约会——她实在想不通她为甚么会约自己。而是明天一早少宁就回到香港,阔别半月,他们又可见面。

想到能见到他,拥着他,心头就发热,那是心灵深处发出的喜悦,能产生光和热。

又坐在许家的小客厅中,静谧如故,只是没见九姨婆。

“我们吃午餐。九姨婆会在下午茶时见你,她喜欢在玻璃长廊上看到你。”许荻说。

“又是意大利菜?”她故作轻松。

“不。地道上海菜。”许荻微笑。“我用爸爸名义请“上海总会”的大厨来做的。”

“只做我们的午餐?”她惊讶。

“难得一次,”许荻今天看来开朗多了,也许在自己家中,“我想把世界上一切最好的带给你。”

“不必对我这么好,我只是普通女人。”

“我喜欢并乐意这么做。”他很固执。

很想更直接、更清楚的说明她与少宁的亲密关系,看他的神色,又说不出口。

近来,很少看见他这么宽容。

梵尔果然吃了一顿精致美味的上海菜,即使在上海,怕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食物,就连一碟最普通的炒百叶,也清爽可口,与其他地方的不能同日而语。

“真是不同凡响,”她由衷的赞美。“大概是香港最顶尖的上海师傅。”

“不是“大概”,是肯定。”许荻说得稚气。像个急于表功的孩子。、“九姨婆也吃同样的菜。”

“不。师傅替她做斋菜素食,长年如此,她对食很挑剔。”

“这才是享受人生。”她说。

“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替你安排,让他们替你送到家裹。”

“不不不不不!”她一连说了五个“不”字。“我对食物不挑剔,很随便,真的。”

“我让师傅出来,你们见见面。”许荻吩咐女佣。不到两分钟,一位年约六十许,红光满面,微胖的男人满面笑容的走出来。

“我是林德才,小姐——”师傅走到梵尔面前,笑容在一刹那间冻住,像个面具般的挂在脸上。

“林师傅。”许荻轻轻提醒。

“啊——小姐贵姓。”林师傅彷佛从梦中醒转,面色改变得十分明显。

“我是任梵尔,”她温文尔稚的笑着。这个师傅怎么见着她就失态呢?“真是太荣幸能吃到你的美味食物。”

“能替任小姐服务是我的光荣,”林师傅一时之间还回不了神。“任小姐——上海人?”

“不,不是。”她笑。

“对不起。”林师傅看许荻一眼。“二少爷,没有事我回上海总会了。”

“好。”许荻站起来,他很有礼貌。“有甚么事我让管家通知你。”

“谢谢二少爷。”林师傅退下。临走之前,还神色奇异的偷偷打量梵尔。

许荻很敏感,也把这事看在眼裹。他没表示甚么,神色却不怎么好。

梵尔总是大方爽朗,她并不介意,她想,林师傅一定把她当成许荻的女朋友,将来许家大屋的二少女乃,所以才多打量几眼。

她的善心把每个人的行为动作当作善良。

“贼骨头。”许荻忍不住低声骂。

梵尔只淡然一笑。

“林师傅是上海名厨?”她搭讪。

“他爸爸是上海名厨,他只是家学渊源,妈妈说,他手艺不及他父亲。”

“不能想像林老师傅是怎样的高明绝顶。”

“我们这代都没吃过,没人知道。”许荻忽然想起甚么。“林师傅脾气很怪,他不喜欢的人,绝对不替他做菜。”

“艺术家脾气。”她笑。

“很奇怪——他不喜欢少宁,”许荻说:“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不是攻击谁。但是少宁对他却很好。”

“有这样的事?”她笑。“大概大脑电波频率不对。”

“他见到少宁就板起脸,我问他为甚么,他也不知道,说不出原因。”

“老年人的偏见。”她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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