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飞机已觉辛苦,何况驾驶飞机。”
“这是一份纯粹属于男人的工作,”他颇为骄傲的扬一扬头。“而且是我从小的志愿。”
“爱驾驶飞机,可是受某人影响?”
“某人?谁?我不知道。”
“许荻家照片簿上的一个飞行员。”
他呆怔一下,笑起来:“你有太好的联想力,事实上,我从未看过那张照片。”
“但你知道他?”
“当然。他是姨婆的丈夫。”
“知道他的事?”她迫问。
“不大清楚。”他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你怎么想到几十年前的事?”
“你不是说我有太好的联想力吗?”嫣然一笑,十分可爱。
“来纽约,你是否带我见未来岳父母?”
“我—没有这心理准备。”立刻,她觉得不妥,立刻改口。“好,我们安排时间。”
“为甚么改变主意?”他盯着她问。
“不知道。”她思索一下。
“因为我觉得应该带你去见他们。”
他拥抱她,紧紧的。
“对你,我绝对认真。”他说:“如果他们同意,可以立刻安排结婚。”
“太快了。”她冲口而出。“不要这么快结婚,我宁愿多享受拍拖的滋味。”
“这么贪心。”他不介意的笑。“结婚以后我保证你一辈子都有拍拖的感觉。”
“不一样,不可能一样,”她不同意。“结婚与拍拖是两回事,我喜欢拍拖。”
“好。依你。”他说:“我对我们——你和我都充满信心。我们天生一对,没人可以分开我们。”
“不是允诺了生生世世吗?”
那夜他们只在酒店吃晚餐,长途飞行实在令他们太累,直到第二天中午,他们才起床。
“忘记问你,你工作的下一站是哪裹?”
“伦敦,再转飞中东的“阿联”首都巴林。”他说得轻描淡写。
“又是十几小时?甚么时候走?”
“明天。”
她倒吸一口气,大摇其头。
“这么辛苦的工作,只休息两天?时差都没过。公司在收买人命?”她叫。
“不累。我已习惯,喜欢这种工作方式。”
他笑。“在巴林休息两天,再回伦敦,再回纽约,再回香港,整个工作程序完成,又可以休息两星期。”
“我觉得这是透支生命。”她认真的。
“但是又有半个月休假啊!”
“这样的飞行法,半个月休息是补不回来的。何况休假的半月,你会停下来休息?”
“行。为甚么不行?”他拖住她双臂,拥她人怀。“你会陪我,是不是?”
心中一片柔情,她觉得无比的幸福。
“以前没有我,谁陪你休息?”
“以前我会到处去,或找各处的女友。”
“终于承认有各地女友了?”她大笑。
“所谓各地也不过是德国的一个混血女孩,南非的一个华侨女人,”他坦白得很。“假期与她们一起打发时间,不是恋爱那种。”
“有分别吗?”
“从小就梦想过,女伴可以很多,真正爱的女人只能—个。”他说:“以前从未有过——把女友占为已有的感觉,遇到你——我不知道,我只想生生世世与你一起,其它女人都已烟消云散,这是真话。”
“为甚么总说生生世世?下辈子来生的事,谁又知道呢?”
“我感觉到,只要我强烈的坚持意愿,我们能做到,上天会祝福。”
她想起自己那许多奇怪的幻象,还有在上海发生的种种,国际饭店,还有慕尔呜路的十七号房子—她说不出话。
“在想甚么?”他目小转睛的望着她,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她退缩一下,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惧。
此生情未了,才有缘续来生的向往,难道—他们会这样?
恐惧浮现眼中,他立刻感应到。
“梵尔,不许胡思乱想。”
她吸一口气,慢慢令自己复原。
“我也陪你去伦敦,去巴林,然后再回来?”她转了话题。
“当然,当然,难道你想逃?想半途而废?”他大叫,“机票早己这么买。”
“不。我一直陪着你。”她温柔的。但心裹有丝小舒服,她不喜欢听“逃”、“半途而废”这些字眼,觉得不好,不吉利。
“这才是我的梵尔。”他又笑。
“我的这张机票会不会比环游世界票还贵些?”她故意问。想把那丝不舒服赶走。
“别理会这些,只要我们每天在一起,其它一切都不重要。”
再过一天,他们再飞伦敦,等侯三小时转飞中东。在巴林只停留两天,然后沿着来时的路线回香港,刚好留港十二天。
他们在中东也没观光甚么的,她体贴,每天只陪他休息。想游山玩水,以后大把时间,他们有生生世世。
“糟糕,”在香港机场,面对自己香港人,她突然醒起。“我向公司请假—星期,却拖了十二天回来,忘了打电话通知。”
“一点也不糟,辞职吧。”他轻描淡写的。
她却不这么想,再要她陪他这么长时间飞行,她会受不了,体力精神都不行。尤其单独坐在飞机上的时候,开始还好,到后来简直太闷;明知他在一板之隔,却连面也见不到,那比在香港等待更辛苦。
有种受煎熬的苦楚。
他们回到他的公寓。
他显得十分轻松,因为有半个月假期。
“要不要再去上诲?”他提议。
明显的,她震动一下,然后迅速摇头。
“不,不去。才去过,不是吗?”她说。
“不要怕。如果真有甚么前生的记忆,我们把它找出来不是很好?”
“也不一定要找——哎,我是说——我并不怎么相信这些事。”
“宇宙裹的事玄妙得我们根本小懂,人太渺小,对不懂的事不要否定,说不定它是事实,只是我们暂时不明白。”
她深深吸一口气。
“你说得对。”
在他休假的日子裹,他们形影相随,日夜相伴。梵尔向公司申请了两早期无薪假期,推说母亲身体不适,要回美国相陪。公司没有责怪她,很慷慨的准假。
虽然少宁一再要求她辞职,她不答应。工作是一份寄托,而且女性应该独立。她告诉自己,即使将来结婚,她都不会放弃。
爱情是真的,是重要的,但爱情里应该还有自己,不能迷失。
半个月后,少宁又飞欧洲。这回无论如何她不旨随行。她说:“这么做一次已够,多做就太无聊。”他拗不过她,只好独自上路。
“每晚你要在家等我电话,不能舆任何人约会,女人也不行。”他说。
“我不会。但这半个月我要搬回我的公寓,上下班比较方便。”她要求。
“不要怕任何人的眼光,我们相爱。”
“你不在,我不习惯,回家较好。”
“不许见傅伟克,不许见阿荻,尤其是阿荻,他死心不息。”
她只是笑。他太天真。
第二下班,她就回到自己家。奇怪的是,一切都变得陌生。
晚餐后,她看明珠台。答应过少宁不外出,她一定做到。
电话铃响,迅速接听。心跳加速,这个时候少宁会在甚磨城市?
“我是许荻。”闷闷的声音。“我在你楼下。”
“许荻——”有点失措。他怎样算得这么准?知道少宁又出差?“你有事?”
“找过你很多次,你都不在家,”他说:“我能上来吗?”
“哎——好。上来。”深深吸一口气,不能拒绝一个朋友。
三分钟后,门钤就响起,穿着牛仔裤便服的梵尔慢慢走到门边。她对自己说:“镇定。镇定,只不过见一个普通朋友。”
许荻还是那个样子,沉默斯文,有艺术家气质,还是那么清秀。
“真是—很久没见到你们,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