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三轮车停在T大门口,车夫带着诧异的询问口吻说,“那两人进去了,还要跟吗?”
她一怔,醒了,慌乱的,掩饰的。
“不,不用了,我自己进去!”
岸了车钱,她打发了三轮车夫,匆匆忙忙的跟进T大,偌大的校园里,四面都不见他们的影子,她咬着唇,苍白的额头沁出汗珠,惶然,焦急,像个无依的孩子,她看来是那样楚楚可怜,然而,谁知道这些折磨是她自找的呢?
暗园的小木门开着,她记起亦筑最爱在傅园散步、读书的事,不再犹豫的跟踪进去。天上的乌云更厚,闷得使人难受,雨意更重,她完全不理会,还有什幺其它的事更重要呢?她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女孩在傅园里——
暗园,依旧是那幺安静,那幺平和,茂密的林木,遮掩着许多看书的、散步的、谈情的、静思的年轻人,第一次踏进来的黎瑾,无法在使她眼花的许多人里找出雷文他们来,她又忌又急,像个无头苍蝇般的乱转,她怎会那幺疏忽,让他们离开她的视线?
哦!有了,故校长大理石碑下坐着的那两人,不正是雷文和亦筑吗?雷文在说什幺?亦筑听得那幺专心,满脸凝肃之色,多不要脸的女孩!她在作什幺?抢了别人丈夫,破坏别人家庭?黎瑾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掴她两巴掌,但是,这次黎瑾竟按捺住自己,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不是吗?
借着林木,她掩藏着身体,慢慢走近他们,她已能看清他们的神情,听见他们的声音了。雷文的模样使她奇怪,他好象很沉重,很烦躁,一点不像谈情说爱的样子。
“你说,这种情形下我该怎幺办?”雷文说。
“老实说,我不能帮你什幺,因为我自己并不懂,这种事,第三者很难插口的!”亦筑说。
“我不能说每次都是我对,至少,全是她惹起的,”他苦恼的,“难道每一对夫妇都是如此?”
“不见得吧!”亦筑摇摇头,“可能是你不够容忍,黎瑾是千金小姐,我妈妈就说过,她是最细致的江西瓷器,只能欣赏而不能碰的!”
“形容得太好,”雷文叹一口气。这个高大开朗的男孩子,终于尝到愁的滋味了,“只能欣赏而不能碰的!”
“雷文,”亦筑忽然笑一笑,“我觉得可能是你以前专门作弄人,现在也有人来作弄你了吧!”
“别说笑话了,你知道我真是烦透了!”雷文说。
“回去道个歉就没事了,烦什幺呢?”亦筑说。
“现在可还真不知道她在干什幺,如果她知道我们在一起,保证闹翻天!”他苦笑。
“怎幺说?”亦筑不解。
“从开头起,她就认定了我们俩——之间有事,”他摇摇头,“怎幺解释都没用!”
“天!结了婚还这样?这误会——从何说起呢?”亦筑忍不住叫起来。
“个性相差太远的人结婚,总不会有幸福的,”雷文说,“或者当初我追你就没有这幺多的麻烦了!”
“看你,胡说些什幺,你怎能追我?我又怎幺能接受?不好笑吗?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呀!”她说道。
雷文没作声,停了一下,他说:
“我有个疑问,亦筑,我竟——不知道我是否真是爱她?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在一起玩玩,我喜欢她那古典美的外表,后来,她说结婚——”他困惑的模模头,“我不但没有高兴的意思,反而觉得勉强极了,我是想读完书再说,她却坚持要结婚,我——亦筑,你告诉我,我是否真的爱过她?为什幺现在完全没有爱的感觉?”
“这——”亦筑不知道怎幺答。
“说真的,对她和对你,我从来没有什幺分别,告诉我,亦筑,为什幺会这样?”
他有些激动的抓住她的手。
“我——说不出!”她试图抽回手,但他抓得很紧。
“那幺,让我来说!”黎瑾又冷,又硬,又利的声音突然插入,然后,慢慢的,像幽灵般的从树后迈出来。
雷文和亦筑都大吃一惊,尤其是雷文,对黎瑾声音特别敏感,他几乎从地上跳起来,下意识的放开亦筑。
“你——小瑾——”他结巴的,吃力的。
“别叫我,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这幺叫我?”她冷笑。这笑容阴森得比哭还难看,“手拉手的,多幺亲热呀!”
“黎瑾,你误会了——”亦筑试图解释。
“误会了什幺?”黎瑾冷得使人发抖,“你勾引爸爸,玩弄哥哥还不够,你还不放过雷文?你到底是怎样的人?是妖魔?是精灵?你说,我误会了什幺?难道这些事不是真的?是我编出来的?”
亦筑退一步,靠在石碑上,她什幺话都说不出来,黎瑾是有意侮辱她?她记得以前那幺古典美的女孩文静,斯文而善良,完全不是这样的,什幺东西使她改变?妒忌吗?这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样东西!
“你——真的误会了!”亦筑喃喃地说。
黎瑾不理她,转向雷文,她几乎是恶狠狠的。
“你说你不知道是否爱过我,是吗?”她逼到他面前,“让我告诉你,没有!你不曾!你爱的是她——方亦筑,那个专门勾引男人的妖精!”
“小瑾——”雷文痛楚的喊,“别再伤人了吧!求你!难道你伤的人还不够?小瑾!求你别说了,我们——回家吧!我求你!”
她挥开他的手,眼光如利箭。
“回家?什幺家?”她有些狂乱的笑起来,“我还有家吗?哈!家——”
“小瑾,小瑾——”他再伸手去扶她。又被她推开,“你在做什幺?我带你回家,我向你道歉,好吗?”
黎瑾停止笑声,阴森的盯住他,模样很可怕。
“道歉吗?迟了,迟了,”她不十清醒地说,“你不爱我,有什幺可道歉的?你爱的是她,她——方亦筑!”
她指着亦筑,过了好久,忽然流下泪来,泪水洗去了她的阴沉,她的冰冷,她的恶狠狠模样。她的声音变得很低,很细,很茫然,很失意,很无亲。
“亦筑,我从来都比不上你的,是吗?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有胜利过,现在——彻底的失败了,”她吸一吸鼻子,坚强的挺直了胸,“你胜利了,亦筑,你胜利了,但是——我告诉你,你不会胜得如意,胜得快乐!”
“黎瑾,你让我解释一下,行吗——”亦筑着急的。下意识里,她背心发凉,似乎有什幺事会发生。
“不必解释,我眼睛看见,还有什幺不明白?”黎瑾摇摇头,“雷文,你在家里说,我管你管得太过分。不像对丈夫,而像对一条狗——从现在起,不会再有人管你了,真的。你要怎幺做,你就可以随便怎幺做——”
“不,不,小瑾,你管吧!我再也不跟你吵了,”雷文害怕了。黎瑾的神态怪异得离了谱,“你跟我回家——”
“我会回家的,但不是跟你,”她笑得飘忽,“我有自己的家——不是吗?”
“小瑾,别任性——”雷文叫。
“我任性了二十—年,让我再任性一次吧!”她再笑笑,十分苦涩的笑,“让我告诉你,雷文,从结婚到现在,我不曾欠你什幺,对吗?”
“你在说什幺?”雷文皱眉。她说得那幺奇怪,奇怪得令人完全不懂,“我们回家吧!”
“黎瑾,请相信我一次,我和雷文什幺都没有,我——爱的是之谆,你父亲!”亦筑逼不得已地说,她害怕黎瑾的神色,只要她肯回心转意,亦筑愿说出更难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