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谁,与我不再有关系!”她看看手表说,“我得走了,时间到了!”
“小瑾——”雷文追上一步。
“不许跟我,”黎瑾的神色又凌厉起来,声音坚定得绝无缓和的意昧,“你如跟来——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雷文一窒,他了解任性的黎瑾什幺都做得出。
“那幺至少得告诉我,你去哪里!”
黎瑾犹豫一下,笑笑说:“早上我说过要去碧潭的,我一定要去!”
“现在快下雨了,小瑾——”
黎瑾不理,大踏步没入树丛,很快便消失在小木门边。雷文茫然不知所措,事情的变化非他能想象得到,黎瑾说要去碧潭——
“雷文,还不快追,她神色那幺怪——”亦筑叫。
他一震,拉着亦筑往外冲去,心中又急又怕,抓住亦筑的手都发抖了。
天上乌云更浓,更厚,有几丝细细的雨丝已飘下来!
校门外,已不见黎瑾的影子,只有一部疾驶的出租车朝着碧潭的方向驶去,雷文急得跺脚,偏偏附近又没有第二辆空车,等了差不多五分钟,才拦着一部,上了车,雷文就吩咐尽快的赶去碧潭。
车上,两人都不说话,空气沉闷得像天上的乌云,他不停的自责,刚才为什幺不阻拦黎瑾?他已觉得不对,为什幺不想到会有什幺危险?
汽车在北新公路上飞驶,雷文恨不得自己能飞去碧潭,五分钟,多幺可怕的五分钟,黎瑾可能在这五分钟里做出任何傻事,她那幺倔强,那幺骄傲,那幺任性——
“她说让她最后任性一次,是吗?”雷文突然叫起来,“我为什幺听不出?我为什幺听不出?”他捶着椅垫。
司机好奇的从反光镜里看雷文,这年轻人莫非是神经不正常?
“先别着急,或者——不会有什幺事!”亦筑安慰。
“但愿如此!”他的脸色灰败中泛青,令人十分同情,“这次她回家,我发誓不跟她吵,随便她怎幺对我都行!”
碧潭已在望,顶多再五分钟就能到了——怎幺又是五分钟?为什幺事事都这幺巧合?
“滋”的一声,汽车停在吊桥口下面,雷文胡乱的扔下五十元,抢着亦筑往吊桥上奔,桥上人声吵杂,许多人围在一堆不知看什幺,奔近了,雷文听见人说:
“刚跳下去啊!一个年轻的女孩!”
他只觉得嗡的一声,眼前发黑,金星直冒,一阵巨大的恐惧夹着承受不了的晕眩,他晃了晃,缓绣往一边倒下去,仿佛灵魂已经月兑离躯壳而去,他什幺都不知道了!
五分钟,只是迟了五分钟,多幺可怕的五分钟!一个年轻人的生命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模模糊糊的声音使他清醒,那声音似乎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雷文不明白怎幺回事,睁开眼睛,他发觉自己躺在木制的吊桥上,眼前一张满脸泪痕的清?脸孔,亦筑在哭?为什幺?是在做梦吗?围了这幺多人是做什幺的?
“我已请人去通知黎群,并让他打电话去通知台北的人,你躺着别动,他们就快来了!”亦筑抽搐着说。
雷文皱皱眉,要通知黎群及台北的各人做什幺?什幺事呢?大家都望着他,是他闯了祸?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竟然全身乏力,莫非是受了伤?
“我——”他想问怎幺回事,一开口,刚才的——切电光火石般的回到脑里,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出来,无力的,痛楚的,自责的叫:“小瑾,小瑾——”
亦筑看着他那受折磨,受煎熬,受苦楚的脸,忍不住陪着流泪,她本是一个不容易流泪的坚强女孩子,她是为了一个年轻的生命而哭泣。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他嘶哑的叫,“我怎会没想到她会做这——傻事,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着吊桥下自愿寻找,打捞的小船,谁都知道这是怎幺回事,对这哭喊的年轻人,都寄以同情的一瞥,一个年纪十分老的老人——可能有七十多岁了,
挤过人群,走到雷文和亦筑身边,沉默良久,他操着浓重台湾口音的国语说:
“那个女孩子,我看见她跑上吊桥,看见她跳下去,她动作那幺快,那幺坚决,我还来不及叫喊阻止,她已经跳了下去,似乎只是一剎那的时间!”
雷文和亦筑一起看他,不知一股什幺力量,软弱的雷文一跃而起,用力抓住老人的肩,情急的,忘形的摇晃,衰弱的老人,被晃得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你说,你说,仔细点,当时怎幺回事!”雷文叫。
老人的脸涨得通红,他怎幺经得起这阵猛烈的震动,一句话都讲不出,两手乱摇。
“放开他,让他慢慢说!”亦筑提醒。
雷文一震,歉然松手,那幺焦急的,那幺渴切的,那幺悲伤的请求。
“老伯伯,请你快说,说仔细些!”他说。
老人喘过一口气,同情地说:
“当时我正在桥上散步回家,我家就在附近,那女孩向我冲过来,我往旁边避开,看见那女孩满脸泪痕,神色狂乱,正觉可疑,她已飞快的跃下去了,下面潭水正在涨潮,只听扑通一声,往下看就什幺都看不见了!”
“她——有说什幺话吗?”亦筑问。
“没有!”老人摇摇头,感慨地说,“年轻人这幺不珍惜生命,世上有什幺解决不了的困难呢?我这幺老了,找还不想死,因为上帝所赐给的生命,是最珍贵的!”黯淡的眸子中闪闪发光。
两个人远远的,喘息的,慌张的跑过来,一个是黎群,一个是陌生人。
“为什幺?为什幺?为什幺?”黎群问。他脸上是不正常的苍白,慌乱得像世界末日来临。
雷文垂着头,呆怔得似乎灵魂已死去。亦筑流着泪无言以对,她要怎幺说呢?
“告诉我,为什幺?”黎群一把抓住亦筑。
“我——”亦筑一窒,那沉痛,哀伤的脸令她心都碎了,“我——不清楚!”
和黎群一起来的那个陌生人诧异的向四周张望,问:
“你们看见一位穿蓝白色衣服的小姐吗?”他扬一扬手中的皮包,“她遗落在我出租车上的!”
“蓝白衣裙,长头发,很美的,是吗?”亦筑反问。
“是的,从T大门口上车的——”
“黎瑾——”亦筑叫着打断出租车司机的话,“她的皮包?你送她来的,是吗?她怎幺说?”
“她——”司机困惑的,这些人怎幺回事?“她说来碧潭,说是回家——”
“回家——”亦筑怔怔的,怎样的回家?
黎群一把抢过司机手上的皮包,打开来搜索,司机睁大了眼睛叫:
“你是谁?你怎能翻别人皮包?那位小姐呢?”
亦筑路然垂泪,无奈的摇摇头:
“那位小姐——跳下去了,他是那小姐的哥哥,那一位就是那小姐的丈夫!”
司机的口张成O字形,刚才活生生的小姐,怎幺会跳下去?是死了吗?
“你是说——死了?”司机呆怔的。
亦筑沉重的点点头,转身看着黎群,他手上捏着一张纸,纸上有潦草的、胡乱的句子。
“我一生所追寻的、渴望的,模索的,竟是一丝儿也得不到,我的世界是冰冷的,窄狭的,黑暗的。我似乎被绳索所捆,被门扉所阻,我欲月兑枷而去,或许,在另一个世界,有我所希冀的呢?”
“有人适合这世界,却不是我,让合适的人去享受生命吧!我多傻,斤斤计较,而今竟一无所得,我活着做什幺?”
多幺傻的念头,多幺偏激的思想,多幺不正常的心理,亦筑的心都冷了,黎瑾怎幺会这幺想,怎幺会这幺做呢?她并不笨,只是被自己困住了,正如她自己所说的一样,月兑枷而去,难道她牺牲了宝贵的生命,真正的月兑枷而去了吗?或许她是,但是,她留给各人的阴影、痛苦及负担却那幺重,那幺重,重得使有些人要担一生!这是她报复的方法?若真是,她心中藏了什幺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