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在欧洲太忙了,为什幺不要我去帮他?”他说。
宋夫人有些变脸,瞪他一阵又摇摇头。
“那些生意你碰都没碰过,你能做吗?”
“我可以跟表哥学,”他说:“自己家里的生意,我至少可以帮一点忙。”
“你还是教书吧!”她淡淡的。“你的个性不适合冲锋陷阵,尔虞我诈的商场。”
“但是表哥——”
“你放心。宋家的事我有分数,”宋太人严厉一点。“只要我在一天,也是由我主持。”
“是,当然,妈妈。”怀远不敢再说。根深蒂固的,他不敢顶撞母亲,哪怕明知自己是对的。
姮宜下来,手上多了一个小提包。
“我们可以走吗?现在。”她斯文的问。
“当然。”宋夫人又恢复了笑脸。“有你陪着怀远,到哪儿去我都放心。”
姮宜皱眉,这误会越来越深了。
上了车,离开宋家巨厦,怀远才透了口气。
“怎幺了?失去了刚才的笑容。”她问。
“刚才讲错话,顶撞了妈妈。”他很懊恼。
“哪一个做子女不会讲错话呢?别担心,安悌不会放在心里的。”她说。
“我担心妈妈不高兴。”他说:“从小——我不能犯错,否则她会很久都不开心。”
“刚才她笑得很好。”
“那是因为你。你是客人,而且她喜欢你。”他摇摇头。“我现在什幺情绪都没有了。”
“你讲错了什幺?”她问。这幺严重?
“我想妈妈让我去帮表哥。”他说。
“这很好啊!外面的世界很大,值得出去看看,”她说:“你关在屋子里太久了。”
“妈妈不同意,看来很生气。”
“别担心,有机会我替你讲。”她笑。
“啊!是,她喜欢你,她会听你的。”
“也不一定。我帮你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很好,值得去做。”
“你真觉得我困得太久?”
“你的文弱就是这幺困出来的吧?”她笑。
是吧!是这样的吧!
晚餐桌上,气氛融洽、和谐,并没因为有个陌生的病人宋怀中而特别。
宋夫人对怀远、怀中表面上是完全一样的,她对怀中也严厉中透着慈爱。
怀中的病容未减,但他勉力支持。
“下午医生来过了吧?”怀远问。
对表哥,他是十分真诚敬仰的。
“是。只是老毛病。”怀中声音很低沉,要很用心才能听得到。
他总说老毛病,但老毛病是什幺?
“不碍事的,”宋夫人淡淡的说:“医生说休息几天就会好,怀中在这儿住一星期。”
“表哥,从来没在此地停留达这幺久。”怀远天真的。
“我只休息三天就够了。”怀中说:“太多事等我回去处理。其实三天也不必要。”
“听话,就一星期。”宋夫人语气不强,但她的声音是肯定的,任何人不能反对。
“是。”怀中果然说。
姮宜暗暗叹口气。这幺好的外表,这幺好的学问,为什幺真要弄得自己象一条忠心的狗?
她一直沉默着,很不以为然的不出声。
这宋怀中,明明病着,吃晚餐也穿黑西装,一如去开董事会。唯一不同的是,他月兑了帽子。
他有一头浓密黑发,修剪得十分好看。他的指甲也整齐清洁。还有他的浓眉——虽然没有表情,姮宜也觉得它们郁结着。
或许是因为他那段往事?那哈佛才女?
“今夜你太沉默了,姮宜。”宋夫人忽然说。
“是啊!餐桌上有两个沉默的人就嫌太多了些。”怀远也打趣着说。
从别墅回来,他一直情绪高涨。
姮宜微笑一下,感觉到宋怀中冷利的眼光扫过脸上。
这徒有外表与学问的人,她不看他。
“那幺我说——我很喜欢别墅里的梅花。”她把语题扯得好远,好远。
“梅花?!”宋夫人意外,“别墅里种了梅花?”
“梅花是老王的女儿,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很爽直可爱。”她连忙作解释。
怀远眼中动人的光芒因梅花两个字而闪。
“老王的女儿,”宋夫人点点头。“我记得她,前几年见到她,她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女孩。”
“现在也是小孩子,很天真。”怀远说。
宋夫人看他一眼,他立即喋声。
“你不是说要跟表哥长谈吗?”夫人问。
“是——等表哥病好些,反正还有一星期。”怀远笑。
“随时欢迎你到我房里来。”怀中说。
“你住哪一间?”怀远问。
这巨厦里,有十多间客房。
“白室。”他答。
白室?姮宜想。那倒和他的一身黑很相衬。
“那不是在姮宜对面?”怀远天真的。
“不知道。”怀中又看姮宜一眼。
她还是望着面前的碗碟。她不喜欢这幺没有骨气的人。
“姮宜,还没有介绍过吧?”夫人指一指姮宜。“怀中,姮宜是我们宋家世交的女儿,她父亲以前是我在美国念书时的同学。姮宜是非常优秀的女孩子。”
姮宜不得不把视线移向他。
只觉他眼中有冷电般的光芒,仿佛能灼人,又能射穿人心底。
“宋先生。”她很生疏的叫。
“叫表哥,”怀远十分孩子气,尤其在母亲面前。“怎幺能叫宋先生这幺陌生呢?”
“表哥。”姮宜收回视线。
罢开始她是跟着怀远叫表哥的,那时还不知他为人,现在,她叫得不情不愿。
怀中却没有出声。低着头吃自己的食物。
“怀中是个坚强果敢的人,他管宋家的生意我最放心,”夫人微笑,缓缓的说:“怀远却不同,他性格内向,比较适合教书,所以我让他留在我身边。”
“听说站在商界顶峰的人物不但要坚强果敢,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还要冷酷、绝情,是不是?”姮宜说。
“你在说动物吗?”宋夫人笑,也不责怪她。“人始终是有人性的,尤其是怀中——他是个好孩子。”
怀中的面色有些微改变,却沉默着不表示意见。
“我不是说人性,我不懂商场的事,”姮宜是有些故意吧?“但是若不择手段,阴险毒辣,怎赚到那些大鳄们的钱呢?美国是这幺传说的。”
“是电视片集夸张了吧?”宋夫人还是温温和和的。“我们的生意怎幺会——”
“的确是。”怀中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夫人的话。“我们要看对手是什幺人,然后想办法打倒他。这也许就是你说的冷酷绝情,阴险毒辣。”
“我不是说你,表哥,”姮宜反而不好意思了,她针对得他太明显。“请勿误会。”
他不出声。她却看见他嘴角一抹冷笑。
这冷笑代表什幺?她幼稚?她不懂事?
“等一会儿你们要做什幺?”宋夫人岔开他们的话。
“没事。表哥有空,可指点一盘围棋。”怀远兴致很好。
“可以。睡太多我会受不了。”怀中淡淡的。
“你呢?姮宜。”怀远问。
“我不是高手,所以不如藏拙。”她笑。“明天早晨有课,我想早些休息。”
怀中的视线又射过来,又冷又利。他对她已记了仇吧?她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小人就是这样子。
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心中所想,脸上马上表露出来,虽然不强烈,任谁也看得出来。
她看不起怀中。
晚餐后,他们陪宋夫人看了一阵电视,又吃了水果,姮宜就退上楼。
她站在卧室门口望了望对面的白室,那宋怀中就住在里面。
似乎他很愿意人们就叫他宋怀中,姓宋是不是威一点?了不起一点?
怀中这两个字不配他的人,怀中,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但他——冷漠阴沉,城府又深,该是另外一个名字。
他原来叫什幺呢?她很好奇。
躺在床上,并无睡意,虽然明天有早课,脑子还是乱七八糟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