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在美国住了这幺多年,对美国食物三文治或汉堡包之类已厌恶之极,然今天吃来,仍觉滋味不错。
是恩慈?或是她那些话?
“唐小姐好吗?”她忽然问。
“晓芙——啊,她很好,”他脸红了,红得令自己窘迫:“今天她大概也开始上班,飞欧洲。”
“很好的女孩子,”她由衷的说:“她就是那种天生幸福,凡事一帆风顺的女孩子。”
“是——哎!镑人生命道路不同,幸福的定义不同,也许她也觉得若有所缺,所憾呢?”他说。
“你说得对,我并不抱怨,”她抬起头,眼光稳定而智能:“我把生命看成挑战,我喜欢一一克服的感觉。”
“这样的生活比较有意义。”
“也不一定,看看由哪个角度观看了!”她笑:“许多人认为我们只不过蚂蚁一样的生活着。”
“我所谓的意义是发光发热。”
她望着他半晌,很开心似的。
“很高兴你能这幺说。”她说。
他这次反应极快。
“是不是以前你一直对我有些误会?”他问。
“或许不是对你,”她笑:“是对你那阶层的人。”
“我那阶层?我们不是相同的吗?”他问。
“不。我们是普通小市民,你是高尚职业人士、或者专业人士,我们不同。”
“我心目中从来没有阶层两个字。”他说。
“那是你心地宽广。”她说:“你不是大多数。”
“恩慈,你似乎偏激。”他柔声说。
她呆怔一下,立刻改变口气。
“是。或者我是,”她苦笑:“我看了太多例子,也曾身受过不少,我失去了客观。”
“我想——我或者可令你改变!”他极有信心;“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机会的话。”
他是鼓起勇气说这话,她当然明白。
“我们会是极好的朋友,”她立刻说:“就像你、我和王森一样。”
他和王森一样?和王森?他不能置信。
“王森还有信来?”他问。
“一个月两封,他是极忠心的朋友,我们又是主的兄弟姐妹。”她笑。
那表示,他和王森一样没有希望?
“其实我是个性很怪的人,”她说:“工作上我为社会大众服务,私底下,我甚至有些孤僻。”
“我也孤僻。”他冲口而出。
“而且我自知是一个绝对难和别人相处同一屋檐下的人,”她又说:“我和爸爸都相处不好。”
“可能汤伯伯的个性和你不同。”
“是,我像妈妈,”她轻叹一声:“当年妈妈就是和爸爸合不来,离开而去。”
“是这样!”他不敢追问。
“我一直不告诉别人这件事,”她说:“有人问起我都说妈妈过世了,其实我不知她在哪儿。”
“不曾找过?”
“没有这必要。”她淡淡的:“如果妈妈生活得好,我不愿让她看见爸爸如今的情形;如果她生活不好,今天我也无力多养活一个人。我也徒然。”
“你为什幺不考虑婚姻?”他忍无可忍:“多一个人一定可以帮得到你。”
“我不想悲剧重演。”
“不一定是悲剧。”他说:“每一个人个性都不同,不会再像你的父母般。”
“我不冒险,这样反而心平气和。”她摇头。
“你真是太偏激,”他叹一口气:“但是——我也是个择善固执的人。”
她深深凝望他一阵。
“这是不幸,我能预见悲剧。”她说。
“怎幺如此悲观?”
“我看事很透,也很准,”她歉然摇头:“隽之,你该走另一条路!”
“我想——我也有你相同的固执。”
“那该怎幺办呢?”她笑起来:“大家僵持一辈子?”
他想起晓芙也这幺说过,事情怎幺这样复杂。
“我相信——我不后悔。”他用了晓芙的话。
立刻,心头涌上对晓英的歉意。
她只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三文治吃完,女乃茶也喝完。
“下午我会非常忙碌。隽之,很抱歉,我没有办法陪你聊天。”她说。
“我会定,今天见到你,跟你聊天已很开心。”
“欢迎你随时来。”她微笑。
“来这儿?”他反问。
她点头,再点头。
隽之和周宁在丽晶酒店二楼晚餐。
也不是刻意相约,很自然的。他上班之后,觉得有好多话要跟她讲,可是堆积的公事甚多,来请示他的人也不少,不能畅所欲言。下了班,他们决定共进晚餐。
此处气氛很好,人也不多,他们坐在角落沙发上聊天,很舒适自然,就像在家里。
当然,隽之是不便也不能请周宁到家里去。
“去了趟美国,你仿佛一切有进步,”她望着他笑:“是晓芙令你想通了?”
“没有,怎幺会呢?”他又脸红。
“没有?那又为什幺对汤恩慈突然勇敢起来?”
“只是话刚讲到那一点点,我——不想放过机会。”
“你真是肯定了汤小姐是你的机会?”她问。
“这只是种感觉。感觉告诉我:应该是她了。”
“感觉有时也会有错,会误导你定错路。”
“你不觉得唯有感觉才是最真实,最直接的吗?”他说。
“让时间证明一切。”她淡淡的笑。
“香港人都喜欢讲这句话,其实一点道理也没有。”他说:“因为时间往往令一切改变,黑变白,白变黑。时间也令一切消逝。”
“这句话不是我们香港人说的。”她笑。“一个外来的男明星跑去追人家艺员老婆,事情爆出来之后,成为千夫所指。他却白以为潇洒地作其情圣状说:让时间证明一切。”
“强辞夺理。”他哼一声:“抢人家老婆根本不对,有违道德。”
“那些人哪儿懂什幺道不道德呢?女的不心甘情愿红杏出墙,男的也追不到呀!”
“娱乐圈真是这幺——这幺乱?”他皱眉。
“社会原就这幺乱,娱乐圈只不过被夸张出来,”她说:“香港己不是以前的香港,人也不再是三十年前的人。”
“你说我古老?”
“择善固执原本就很好。”她淡淡的。
“你也保守?”
“难道你看不出?”她反问。
“我——没有很注意。”他窘迫的笑。
“你眼中只有汤恩慈。”
“不是——都差不多,只是——只是——”他红着脸。
“我始终为晓芙抱不平。”她说。
女人的心真奇怪,晓芙与她非亲非故,为什幺要帮她?而且听得出,周宁并不喜欢恩慈。
“我的世界被你限得太狭窄了,只有她们俩?”他说。
“目前为止是这样,”她笑:“当然,我是你的秘书,也算你身边的女人,情况不同而已!”
“目前来说,我对你们三个人——一视同仁。”
“很高兴你的话令我听来舒服。”她还是笑:“虽然我知道这其中并不一样。”
“但是我——”,
“不要解释,这种事大家心照。”她摇头:“在我眼里晓芙比汤恩慈好十倍。”
“你没见过恩慈。”他本能的。
“听过她的声音,很冷,很硬,”她摇头:“那种声音令人耳膜发痛。”
“对没见过的人有这幺大的偏见?”
“女人比较能看透女人,”她说:“汤恩慈现在是欲擒先纵,手法高明。”
“没有这样的事,她拒我千里之外。”
“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话。”她很坚持。
“也——不必谈她了。”他有点为难。
“你知道吗?你和晓芙无论身份、背景、人材、外貌上都很相配,你们是同一阶层的人。”
又是阶层,在香港这一点很重要?
“在我心中完全没有阶层两个字。”
“阶层是别人的眼光。”她笑:“全世界都是这样的,阶层不同的婚姻以后会格格不入,你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