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忘掉这件事。宁儿答应订婚令他十分喜悦。他从来没想过会是宁儿,他心目中对理想的对象该是雪曼那种样子,但是,就这幺奇妙,他不知不觉自然地就喜欢了宁儿,或者这就是缘份。
是不是爱情?他没有强烈感受,但想来是。他喜欢和宁儿在一起,她给他温馨亲切的感受,跟她在一起好安详好平和好舒服,即使一生一世都不会厌。这必是缘。
爱情可遇不可求,但姻缘必是天注定,他极高兴在这时候遇到宁儿,她必可助他一臂之力,共同在事业上努力。
宁儿。他又微笑起来。
泵姑的聚餐定在周末。她很心急,她是那种不喜欢欠人任何东西的人,哪怕只是人情。她言出必行,而且快,立刻兑现她的诺言。
泵姑说请大家吃自助餐,比较自然,亲切又随意。她的自助餐是中西合壁的,忙了一天,弄了整整一个长桌的食物,单是甜点就有六样,包括意大利的、泰国的、英国的、中国的。还有四样水果。
雪曼和宁儿下午就来帮忙。说帮忙其实什幺忙也帮不上,姑姑能干得不得了,她们只有在旁边看的份儿。
然后士轩和陈汉结伴前来。士轩正好有点基金会的事和陈汉商量。
陈汉十分欣赏士轩、他对诺宜说:“他是已绝了种的另类人,具有比我们都高贵的品质。”诺宜开心地笑,满脸全是深深的情。
啸天跟何哲到得最迟,何哲一进来就宣布:“不关我事,爸爸要替姑姑选礼物,选来选去都不满意,所以迟了。”
“最后买的是什幺礼物?”雪曼问。
啸天立刻冲到雪曼身边,动情地拥一拥她。
“你猜。”
“不猜。不可能猜到的。”
“姑姑呢?我要当面送她,”啸天兴高采烈,“我在文华酒店一家半古董店买的,一套相当齐全的景德镇细瓷,不是太久,大约五十年,但十分精致难得。”
“啊!”诺宜惊喜。“姑姑一定惊喜,姑姑、姑姑。”
她冲到后面厨房去找姑姑。
“怎幺想得到的?”雪曼笑。
“烹饪高手配名瓷,相得益彰。”啸天笑。
泵姑穿牛仔裤T恤匆匆出来,她一边还在抹手上的水。神情愉快。
“怎幺送这幺重的礼?”她一边在笑。
一眼看见啸天,笑容就凝住了,像个面具般挂在她脸上。眼中表情那幺复杂难懂,总之是意外、震惊、激动、难以置信。那只是十多秒的短暂时间,像火花一闪,随即熄灭,一切归于沉寂。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解冻。
那边厢的啸天目定口呆,整个人好象呆痴了一般,张大了O型的口,像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人已被魔针定住。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姑姑,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你──“他指着姑姑,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你是否觉得我很像某一个人?”姑姑淡淡地笑着,声音一如往昔。“曾经被人误会过,我的模样一定太普通。”
“你──你──”啸天惊魂甫定,不是说不出任何话,他像被一个事实吓倒。
“请坐,大家。”姑姑平静地让大家坐。
雪曼拉一拉啸天的手,低声说:“你怎幺了?她就是姑姑。”她有些不悦。
啸天怎幺有看见出色的女人就像呆子的毛病呢?
“姑姑。”他终于坐下来,还不停地喘息。他把视线移到何哲脸上,后者也是一脸惊疑,却沉默着什幺也不说。
“我能看看那套半古董瓷器吗?”姑姑微笑。“我对这些十分着迷。”
何哲看父亲一眼,把一个大纸箱抬上桌子,然后慢慢打开。
“谢谢。”姑姑温柔地看他一眼。“你一定是何哲了。”
“是。”何哲匆匆垂下头,退开。
“太精致了。”姑姑说得略为夸张,不是她平日的口气。“这种细瓷碗碟现在已做不出,即使景德镇也没有这样的人才。太难得了,我非常喜欢,谢谢。”
啸天唯唯诺诺,脸色阴晴不定。
“诺宜,替我先收起来,我还要做一道蔬菜就可以开始,你先替我招待客人,”她匆匆退回厨房。
“你又发神经病,真怕你得罪姑姑,”雪曼小声埋怨,“姑姑比较严肃。”
“我知道。所以我什幺都不说。”啸天透一口气,看何哲一眼。
何哲什幺表情也没有,坐在那儿默默深思。
“何哲──”啸天忍不住叫。
何哲对父亲摇摇头又微笑,还是沉默。
“你见过姑姑?”宁儿问。
“不──好象一个熟人,”啸天又看何哲,何哲已把脸转开,跟陈汉谈话,“当然是看错了,不过真的很像。”
“你就是这幺莽撞。”雪曼笑。
“下不为例。”啸天苦笑。
泵姑再出现,宣布大家移师饭厅,长台上布置得好漂亮,满是菜肴和鲜花、鲜果,心思尽见其中。
“尽量吃,”姑姑微笑,“不要辜负我的精心策划。“
“姑姑,”雪曼惊喜,说话直率,“你学过吗?或是以前你常常请客,我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餐台布置。”
“我是为你。”姑姑拥一拥雪曼。“你值得我为你尽心尽力。”
“谢谢,谢谢。”雪曼激动得泪盈于睫。“没有人对我比你更好了。”
泵姑摇摇头,走开了。
啸天慢慢走过来。
“你跟姑姑说什幺?”他问。
“我真喜欢她,她就像我大姐姐,又像妈妈,我简直觉得她在宠我。”
“她是──很好。”
泵姑走到何哲身边,拍拍他肩。
“喜欢我做的食物吗?”她亲切地。
“从来没吃过这幺美味的东西,”他凝望她,“希望常有机会吃。”
泵姑淡淡一笑,眼中尽是怜爱。
“常常吃就不觉美味了,傻孩子。”她说。
“你──”何哲一下子激动起来。
“慢慢再聊。我总在这儿。”
“是。是。”何哲感激又感动。
啸天努力不落痕迹地用视线追踪着姑姑,看她的一举一动,注意她和每个人说的话。自从他见到姑姑出现后,他没有平静过。怎能平静呢?他绝对不会认错,姑姑是王凝若,她那二十年不见的妻子,何哲的母亲。
但是凝若怎幺在香港呢?前些日子她还在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前阵子欧洲的律师曾找到她地址,可惜迟了一步,她已实时搬离。难道她在那时搬回香港?
不不,雪曼她们说“姑姑”已经是好久的事了,她一直在香港,没有理由在阿根廷,没有理由。到底怎幺回事呢?
凝若的面貌改变不大,眼神却比以前更淡漠坚强,仿佛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仿佛天下没有事能难倒她。她表现得那幺平静自然,她难道完全不在意他们父子?
天下怎能有这幺戏剧化,这幺巧合的事?姑姑竟然是凝若。啸天的心乱得一塌糊涂。
自助餐后何啸天去打了个电话。
“你有事吗?”雪曼温柔地问。
“是──有一点事,不过不急,”他皱皱眉头,“等会儿不能跟你们一直回家,还要请你带阿哲走。”
“你放心办事。”雪曼仰望他像个小女孩,这幺熟悉的一张脸,他肯定见过她。
“雪曼──”他忍不住讲,立刻又收回去,“谢谢你。”
“你今夜好怪。”她笑。“神魂颠倒。”
“你在想那件事,只是神思不属。”
“你可以先走去办事。”
“我又想多陪你一阵。”他凝望她。有一种令她不懂的矛盾在闪动。
“随你。”她把手穿进他臂弯,亲热地倚着他,十分满足快乐。
陈汉、宁儿、士轩、诺宜他们一直绕着姑姑聊天,很融洽愉快,何哲静静地坐在一旁,似乎在听他们说话,又像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