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浅显又深刻的道理!而自己活了近七十五岁竟没有看透,却要由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来点醒。活得还真是失败!
“我、我会活下去,你会、会帮我、是吗?”陈老太爷看着床边的小人儿。
“我没办法帮你。我又不是医生伯伯。可是我和爷爷女乃女乃还有妈妈和……爸爸都会在一旁给你加油的。”就好象学校开运动会同学们为班上的运动员鼓劲一样。
陈老太爷终于能够扯动一下嘴角,“谢谢……你。但我现在……需要……医生的帮忙了。”他向医生点点头,“我们……都尽力,好吗?”
众人鱼贯地退出来,等侯在外面的顾盼辉站了起来。见没一个人的表情如丧考批,悬悬的心放了下来。有礼地向陈爸陈妈点点头,牵过女儿的手,“你爷爷没事了?”她问陈峻极。
“他马上要进行手术。”陈峻极踌躇了一下,又望望陈不染,“我希望你们可以留下来。在生死悬于一线间时,人的意志是非常重要的。或许陈不染是爷爷渡过这次难关的动力!”
“顾小姐。”陈爷爷也上前,“我们都知道你还恨峻极,也一定在心里认定他爷爷是你们之间最大的障碍。但毕竟他是不染的曾爷爷,所以希望你能够不计前嫌才好。而且这也是个契机不是吗?”
彼盼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幸好她及时地记起了自己的角色,所以马上以陈峻极情妇的身份来理解这番话,懂了!但却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呵呵地傻笑。
陈氏夫妇把她的傻笑当成了默许,“我们就知道顾小姐是通情达理的人,否则也不会教出不染这么乖巧伶俐的女娃。”
我是天生的!陈不染在心里嘟嚷着。当然了,她没有扼杀我的聪明才智就是了。
“我、我……”顾盼辉瞥了一眼一旁的她的“情夫”,为何他还不来救场,至少也提一下词儿啊!“那个……我……当然了,如果留下来能够有助于陈老太爷的救治,就算是陌生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更何况陈不染也叫你们爷爷女乃女乃的。”
协议达成。但在此时此刻,陈家的二老也无心和顾盼辉来个相见欢。所以四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只能无言地望着手术中的灯各揣心思。手术已经进行了近两个小时,陈不染的眼皮逐渐打架,最后完全合上了,倒在了妈妈的怀中。
陈峻极站起出去了一会儿,又返回来,“手术还要进行几个小时,你们都在病房睡一会儿。如果需要,我会去叫你们的。”
“我和你爸还挺得住,不染妈妈你带不染去睡吧!”陈女乃女乃建议着,虽然他们已经有些不支了。
“我很能熬夜的,还是伯父伯母带着陈不染去睡吧!我想陈爷爷手术结束还需要你们的照料,所以你们该养足精神才是。”
彼盼辉善解人意地为他们考虑,可惜却遭到了曲解。
“当然!彼小姐说得对。那我们就带不染去睡了!”陈女乃女乃用胳膊肘碰了碰陈爷爷,显然认为顾盼辉是想要与陈峻极独处。她还是无法把顾盼辉与随便的女人划上等号,但很显然二人还是处于冷战当中,谁也不搭理谁。这或许真的是个契机呢!
彼盼辉自然明白了那话和表情所包含的意思,不知该不该辩解。扭头望向陈峻极,但他眼中只有无可奈何的苦笑。
“陈不染就麻烦你们了。”她把已经去和周公抢食的陈不染交到了陈爷爷的手上。
※※※
凄清的走廊上只剩下了二人。
陈峻极依然无语,只是望着手术中的灯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彼盼辉去买了两杯热饮,递给他一杯,“寒气挺重的。”
陈峻极摇摇头,“我不想喝,你自便吧。”
彼盼辉坐下来,“你爷爷只是做手术,我不认为你连这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一个跨国公司的总经理的心理素质竟会这么差吗?
“他已经是七十五岁的高龄了!下不了手术台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陈峻极的担心焦虑溢于言表。父母不在,他终于可以不再掩饰自己的恐惧了。
“那又如何?难道你这样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就可以让成功的几率上升到百分之百吗?”顾盼辉不以为然地喝着热可可女乃。
“你不是当事人,里面躺的不是你的亲人。高调谁都会唱!”陈峻极没料到她如此的冷血。
“是吗?”顾盼辉淡然地凝视着红灯,“我是经验之谈。四年前,就在这个医院,这个手术室。不染的爸爸进去了,没有再出来。我几乎要疯掉了也于事无补,还要家人照顾我。真的很麻烦。你是你们家的支柱,你没有权利六神无主。”
“你!”陈峻极震惊地望着这个平静的女人,忽然明白了她踏进走廊时的脸色突变。原来他做了一件十分残忍的事,他揭开了一个还未愈合的伤口,“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懊面对的终将面对。的确,我一踏进这个医院时,就几乎想逃走。但我还是坐在了这里。又把所有的镜头回放了一遍,终于麻木了,心不再痛了。以毒攻毒,我痊愈了。”顾盼辉喝光了热饮,有丝恶狠狠的味道。
又展露出一个笑容,“你应该比我坚强是吧?那你就喝了它!”她递过饮料。
陈峻极接过来,轻轻喝了一口,“我并不比你坚强。”他含含糊糊地说着。
“我想也是。”顾盼辉倒也不客气地收下了他的示弱,“其实女人比男人更有韧性。作为过来人,我不会给你什么希望。我只告诉你,没什么大不了的,太阳依然会升起,其他人的脚步依旧匆匆,不会因你的悲伤而放慢。这就是生活!”很哥们儿地拍拍他的肩头。
“你的慰问词是不是说得太早了。”陈峻极闷闷地说。
“未雨绸缪吧!提前给你打预防针。你似乎太紧张了。何况我每每想到的事情多半是不能实现的。比如当年我在这里就盼望着不染的爸爸能够平安无事;我还盼望着我买的彩票能够中奖,结果连末等奖也没有中过。后来,我就学会了先把最坏的结果想一遍。这样的话,即使是出现了,也不会措手不及。”顾盼辉露齿一笑,有点自嘲,“一个悲观主义者的生活方式,免费传授给你了!”
陈峻极先是笑了一下,又觉得辛酸。不知道一个女人要经历过多少最坏的结果后才能够总结出这样无奈的经验。
“你故意装傻充愣是吗?”想起那次关于她丈夫的对话。她是有意在以那种方式在逃避伤痛。
“自娱自乐吧。不然还能怎样!”顾盼辉耸耸肩,“我的女儿太聪明也太敏感,怎么能把我的悲哀传染给她。这也是不公平的,死者已矣,该为生者多考虑。”
与这个女人不过见过两次面而已。印象中她有点像搞笑人物,至少是个做事不经大脑、疯疯癫癫没有妈妈样的母亲。却没料到那只是她的面具,“你很爱他?”
彼盼辉转头,神色已是说不出的凄然,“爱他?我为什么还要爱他?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蛋。说好了会照顾我一生一世,不会比我先走的。言犹在耳,他却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逍遥。我最应该做的就是忘了他!还爱他个屁!”她不介意自己在陈峻极的面前说脏话,也不介意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因为她原来就不坚强,但最没有权力软弱的就是她。因为有三个家庭需要她用笑脸来支撑。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这副面具。但今天故地重游,她才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真正地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