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小弟带抒净、靳儿来看你了。”铁翱携眷引伴地到来。
一名盘腿坐于斜石上的萎靡男子微张倒吊眼,爱理不理人的睥睨着进入竹篱内的人。“唉!”他以鼻音有气无力的发了声,表示听闻铁翱的到来。
“还好吗?有没有需要小弟替你做的?嫂子和铁飞在屋内吗?”不把男子冷淡的回应放在心上,铁翱一径热络的询问。
男子照常我行我素地坐在石上动也不动,仅是对铁翱的问候回以点头、摇头。
“铁靳,他是谁啊?怎见着客人到来还不招呼?”童仓堤贴在铁靳耳边细语,问出心中的不解。
“他是我爹爹的堂兄,是我的伯伯,也是我小时候玩伴──铁飞的父亲。他生性外冷内热,没什么恶意。”铁靳捂着口,以蚊蚋般的声量解释。
外冷内热?他就只瞧见此怪人满脸的不耐烦,没瞧见他哪里有热情!童仓堤不解的偷偷打量石上人。
一大早,铁靳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昨晚的事,就让面色凝重的伯父、伯母,以及铁泰带到这里来了。
伯父嘴上说是久未来拜访同根同宗的兄弟,在他猜来,实是来探究一番的吧?不然放着族群内乱大事不管,跑来省亲!太奇怪了吧。
“大哥,你瞧瞧,靳儿回来了,已是个大姑娘家了哟!靳儿,过来向你伯伯请安。”铁翱一面说,一面推拉女儿站至男子面前。
“是,爹。”不露痕迹地打掉童仓堤放在腰上的手,铁靳乖巧的向男子欠了个身。“伯伯,靳儿来看你和伯母了。这几年伯伯、伯母和阿飞过得好不好?”
男子直到铁靳立于前,倒吊眼才完全睁大。“你……你是铁靳?”
“是啊!”伯伯何必见着她就惊讶成那样,难道她脸上有脏东西?铁靳搓搓脸颊,盯望手掌是否变脏。
“大哥,咱们进屋叙叙好吗?”
“喔!好,进屋,进屋。”男子口里虽说好,神情却错综复杂的直望着铁靳,“靳儿今年几岁了?”
“回伯伯,靳儿今年二十有四。”
“二十四了啊!好,太好了,飞儿有希望了。”男子微笑地紧紧抓着她的手,“你会在族中过二十五岁生日吧?”
原来伯伯盯着她看是为了阿飞呀!“是的,伯伯。”对了,若是二十五岁开了眼,能对阿飞有所帮助,也不失为一个喜讯呀!
男子为铁靳确切的答复,高兴得老泪纵横,展现了铁靳所说的“内热”。
“大哥,阿飞一点都没好些?”铁翱问。
“唉!还不是那个样。以前小时候有靳儿陪他玩耍,性子还算开朗,可是自从靳儿让你给送走后,他哭闹了一阵,之后便不太爱理人,也不爱说话了。”论及他那痴傻的儿子,男子喜极而泣的脸转为颓丧。“没事,没事了!靳儿回来了,阿飞又有希望了!”抹掉脸上的泪,男子红着鼻子尴尬的笑道。
“铁栩,你在和谁说话?”
一群站在围篱内的人打住了话语,纷纷朝屋内出声处看去。
“小芹,是铁翱和抒净来了。”
一行五人跟在屋主铁栩后头,一一跨入屋内。
这里的布置和铁靳家大致相同,只差它一张桌子是配了四个长板凳。白狐族群对于身外之物,真可谓为淡泊。童仓堤环视厅内思忖道。
板凳的一边早坐着一女一男,剩下来的三边,一边是铁翱和铁抒净,一边坐着主人铁栩和铁泰,面对一女一男的板凳上自然是坐着铁靳与童仓堤两人。
小小的四方桌挤坐着八人,虽嫌拥塞,却让童仓堤有机会在桌下牵握铁靳的小手。
“阿飞,看谁来找你了,是靳儿耶!会陪你玩的铁靳喔!”铁小芹摇晃着痴呆的儿子,希望他集中精神。
她推晃铁飞的身子、扳动铁飞的头,那股力气不小。然而铁飞眼神空洞,无视于他娘要他注意的举动和人的存在,径自沉溺在自我的世界中。
童仓堤拉了拉铁靳的衣襬,眼神像是在问: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铁靳颔首后,专注的看向铁飞,“阿飞,我回来了,我回来陪你玩喔!”她放柔了声音轻哄。
她的堂哥生来反应就慢人很多,小时常常受族中一干没品的大人、小孩嘲讽欺负,直到她出现才改善些。
回想小时候,不知是因为她是族长之女,抑或她是族中百年难得一见的“月之女”,所以族中长者除了阿谀奉承她外,多半还再三申诫自家儿女,不可对她无礼,连带地经常出现在她身旁的堂哥也受到庇荫,除了她可以对他呼来唤去之外,别人不许欺侮。
十多年光阴逝去,阿飞非但没因岁数的增长而添加些智慧,好像还倒退入自我封闭的境界。铁靳鼻头一酸,为他伤起心来。
“大哥、嫂子,阿飞这样有多久了?怎不带他给族里大夫诊疗?”喝口茶,铁翱炯炯有神的眼怜悯地望着铁飞。
“没用的,飞儿这一生是注定要如此这般的过了。你大哥和我已有自知之明,我们不敢奢望有奇迹了。”说到伤心处,铁小芹哀怨地擦拭眼角的泪水。
“不,不,有奇迹,飞儿有机会做正常人的。”铁栩不高兴妻子似要抛弃儿子般的说着丧气话,他气呼呼的拍桌站起来。
“干爹,不要动怒,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安抚一时情绪激动的铁栩,铁泰扶着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吧爹?
童仓堤心里才在嘀咕错看了铁靳的伯伯──刚见面时,他还以为铁栩是个冷冰冰、不爱搭理人的白狐;没想到一谈及他儿子,就热切成这副德行。才一下子的工夫,铁泰又张口称呼他“干爹”!童仓堤满眼疑云的与铁靳对看着。
“是啊!大哥,别太激动,你吓着了嫂子和阿飞了。”铁抒净劝道。
“不碍事,这个家很久没有这种生气了。”铁小芹露出淡淡的笑容,“自从飞儿痴傻到走路都要我们催逼后,铁栩总是苦着脸,就好像唯一的希望也没了。”
阿飞退缩到走路都不愿了?!“阿飞,不行这样,你要振作起来。”绕过父母,铁靳捧起他的脸,蹲跪在他眼前,以大人训示孩童的口吻说道。
“没用的,飞儿除了吃喝,对外界根本没有反应。”
“伯伯,阿飞怎么会──”
这是什么病?智力低弱的人会变成这样?童仓堤目不转睛的审视铁飞的侧面。
“靳儿,不要再问了,回来坐好。”铁翱制止了女儿说下去,另外他以破空之音法提醒道:“不可以再添加你伯伯、伯母的难过了。”
“是。”她都忘了,阿飞天生的病症是他们一生的痛,她还一直绕着这话题打转,真是不孝。“对不起!”铁靳诚心诚意的向伯伯、伯母道歉。
“没关系,靳儿会问,是出于对飞儿的关心,翱不可骂她。”铁栩放宽心地打圆场,“倒是明年中秋过后,飞儿还要寄望靳儿的帮助呢!”
“伯伯不说,这个忙靳儿也无论如何要试它一试。”
“栩,你是说……”铁小芹不敢置信的眸子盈满奢望。
“你听到靳儿说的了。”
“飞儿有希望了,你有希望了!”铁小芹拉起儿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忽笑忽哭的喊着。
伯伯、伯母寄予厚望,铁靳在心中更加下定决心要尽最大的力量救治阿飞。
“大哥,我们打扰太久了。既然靳儿回来了,你是不是有搬回族中的念头?”
搬回族群里?可是飞儿的情形……“我会考虑考虑。”铁栩畏怯于迁回族群居住,怕儿子又要遭族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但离群索居的这段日子,他和妻子孤独承受儿子一天天的退化,他也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