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
“是啊,棒球!”丁秀岩比了个挥棒的手势:“教他打击。呵!,全垒打!”
“哦!”李盈月想,这人若不是太天真,就是头脑撞得有些不清醒了。
“出院以后,我常去看你,好不好?”
“看我?”
“是啊!还有,教儿子打棒球!”
“现在?打棒球?他……他只有这么点大,五十一公分?”
“呃,这么小啊?那……那我可以先让他听广播,熟悉临场靶觉!”丁秀岩想起李盈月心里可能的疑惑,不觉好笑。“我能刚好救了你们,又大难不死,也算有缘嘛!呃,交个朋友!”他伸出友谊的手。
李盈月稍作迟疑,也伸出了手;丁秀岩紧紧握住,对着未来的妻,有着微微的悸动!
他看着她,握住她的手,在教室中相遇的那一幕不断在脑海中飞越,干扰着他的情绪。丁秀岩皱着眉,久久不能自己。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李盈月起身,想将手抽离,却被他拉回座位上。
“没事。呼!”
“真的没事?”
“真的。”他深情地望着她说:“只是织巢鸟在问,该织一个什么样的巢,你才会喜欢?”
“……”李盈月实在弄糊涂了。
丁秀岩对李盈月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人,一个很怪异的年轻男人。
他真是文明中的朋友吗?李盈月不信。他的口气那么熟稔自然,对文明中的了解一如经过计划性侦探查问过的;甚至,有些只有她和文明中才知道的秘密话语,他也了若指掌。
他像是有什么企图。
虽然李盈月不知道,一个曾冒死救她的男人,能有什么企图值得他如此;何况,他还和林柏翠有些亲戚关系……
但可以确定的是,丁家是个奇怪的家族,他们思维的方式,恐怕不是单纯的李盈月所能理解。
灯光处横进一条人影,站在离她数尺处便停住,她看,原来又是林柏翠。
见他愁着脸,半字不吭,李盈月先对他笑,也不说话,两人都筑了看不见的护城墙。
林柏翠神色黯然得像病饼了,肩膀无力地垂下,眼镜滑在鼻尖,他推了推,也勉强地笑了;如果不是李盈月敏感,他的笑里显然有很多的抱歉。
李盈月还是不说话,她想听他说。她直觉的,他似乎该要对她有所解释。
“你精神不错,可以下床了吗?”他选择了最职业、也最安全的开头。“很好!我刚刚去看过那位救我的丁先生,我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巧,你们居然是亲戚!”
“亲戚”两字像刺般的刺痛了林柏翠。
“盈月……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故意问。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是说,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结婚了,才害你惹上这么多麻烦!”
“不过是误会,你告诉你太太,我只是个寻常的病人,你对我的关心,只是同情……”
“你真以为只是那样?”
“不然又是怎样?”李盈月不觉恼怒了。
她可从来不当自己是绝代佳人、倾国倾城,怎可能林柏翠和丁秀岩同时对她动了心?她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更无法忍受自己像是别人的一着棋般任人摆布。
林柏翠想说,说她的的确确教他难以忘怀,但他有什么权利说这些呢?他有丁筑,有丁筑肚子里的孩子,他什么也不能给她;甚至,他若再不快刀斩乱麻,只恐怕对李盈月更加不利!
“老刘,太太那部车在吗?”
“哦,在修车厂呢!”
“哪家修车厂?”
“噢,还是我带您去吧!”
“别让太太知道我找你!”
“知道了!”
车子到了丁家停了下来。
丁亦虹突然召了林柏翠去,还特意在书房见他,令林柏翠惊觉有事即将发生。
书房布置简明,一览无遗,正如丁亦虹的为人处世与文人风骨。
“爸!”
林柏翠进书房时,丁亦虹背对着他,静静地看着墙上的那一幅四君子图,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爸,我来了。”
丁亦虹这才回过神。转身过来时,纵横千织的脸上有些濡湿。
“爸——”这神情教林柏翠感到害怕。
丁亦虹轻挥挥手,表示没什么事,便语重心长地说:“柏翠,爸一生多情,以为情到深处,无怨无尤;以为人一生若无所爱,将如槁木死灰;以为只要是真心,真爱便无罪……唉!爸错了,爸错了,爱与恨,其实是一体两面,它们是孪生,不能分割的。”
“爸,别这么说!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大妈、二妈和阿姨,他们都真心地爱你;何况,你也在她们身上花了许多心思。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男人,像你这么对女人用心的。”
“我的确是用了心,但,又有什么用呢?孟芳还是恨我!”
“妈——”
“以前,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嫉妒知颜、恨知颜,如今,年纪大了,才真正了解,她恨的其实是我。当一个人同时爱一个人,又恨一个人的时候,又无法面对自己那矛盾的情绪,无法面对那可爱又可恨的人,所以,她只好转而去恨其他的人。但,她其实还是恨我的,所以,不论知颜怎么受委屈,她还是恨,还是不肯放过,甚而,再一次将恨转移……”
“爸,你……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丁亦虹再次抬头时,毫不掩饰那纵横的老泪。
“我刚去了修车厂,孟芳的车子,在李盈月车祸当天送修,右车灯坏了,钢板凹了好大一块,应该是行进中撞上了……唉——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这么傻?”
“是妈?盈月说,那天是妈约她出去的!爸,真的是妈?她怎么会……”
“她恨我,她恨知颜,她恨所有外遇的男女,她甚至……甚至恨她自己啊!”丁亦虹点了烟,平稳情绪。“柏翠,不要玩火,别像爸一样,自以为潇洒,却制造了仇恨。去找那个李盈月的家人,咱们私下和解了,秀岩为了救她,差点连命都赔上了,我们丁家,欠得也不算太多了。”这些话说得丁亦虹疲惫极了。
“可是警方?”
“我来处理。”丁亦虹又挥了挥手。
林柏翠除了同意,除了硬着头皮去找李母,除了承认自己是祸首外,别无它法。
文明中没有走,他始终走不开——
他真怕李盈月接受不了丁秀岩,看他对李盈月那猴急的模样,真教文明中心里不是滋味。
李盈月去看丁秀岩的时候,文明中也在,说真格的,他是愈看愈气,丁秀岩的“所做所为”,根本不像他文明中。
他不能像他,李盈月又怎会爱上他呢?文明中曾想要好好说说他,李盈月一走,他就试图和丁秀岩沟通。但,他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唉!丁秀岩还了阳,是人了,阴阳两隔,如同他和李盈月,再不能交谈相会了;所以,他的不放心,也只能在冥冥之中,守着李盈月了。
李盈月熟睡着,少女时她就是个贪睡的女孩,直到文明中病发,她才成了失眠族的一分子。是文明中夺走她应有的青春和快乐,无论如何,他要把快乐送还给她。
他守着她,手轻轻拂过她的脸。李盈月醒来,不知道文明中正挨着她深情款款,疑是风吹过脸上,便转身去关窗子。
文明中听见脚步声,一个穿紫纱洋装的美丽女子姗姗而来。她的眼神锐利,直逼李盈月而来,文明中直觉此人来意不善,忙横在李盈月面前,想保护她,不料她却毫不困难地穿过文明中,来到女子面前。
文明中居然忘了自己可是一个没有躯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