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丁秀岩的姊姊。”那女子开口了。
“噢,丁小姐。”李盈月先是热烈,但立即因为“丁秀岩姊姊”的另一身分而惊怵。“你……你是林太太?”
“没错!这给你!”丁筑放了一盒东西在柜子上。
“是什么?”李盈月看出她的不友善,也刺猬似的防卫起来。
“毒苹果!”
“……”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么胆小?我可不是巫婆,你见过这么美丽的巫婆吗?”
“啪”!林柏翠推门进来。
“丁筑,你来这里做什么?”林柏翠一进门看见丁筑,十分讶异,也十分生气,他觉得她们母女俩闯祸已经闯够了,实在不宜再闹!
相对的,丁筑见了林柏翠来此,也是火上加油:“那你来做什么?”她回头看李盈月一副无辜的表情,愈看愈有气。“我以为是什么绝世美女,没想到,你的眼光也不过尔尔!”
林柏翠“啪”地一声,一掌掴在丁筑脸上。“闹够了!闹够了!你和妈一个性子,能不能理智一点去处理事情,难道仇恨可以解决一切吗?”
丁筑狠狠地看着林柏翠:“仇恨不能解决一切,但绝对足以解决你们这对狗男女!”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李盈月见向来斯文的林柏翠竟对妻子动手,震惊的程度不在话下,对丁筑的脾气也不知如何自处,只能不断唤林柏翠去将丁筑追回来。
“你再不去,事情只会愈弄愈糟,等你想解释,恐怕都来不及了!”
“随她去,随她去吧!”林柏翠重重地把身体掷在病床上。“我已经乱了,我完完全全乱了!盈月,我真的很抱歉,差点就教你们母子死在车轮之下。你知道吗?撞你的人,是丁筑的妈,是我的丈母娘。我丈人说得没错,女人的仇恨,都是男人造成的,我是罪魁祸首,我是一切错误的开始,我是个不祥的男人……”
“林大哥……”
“我不知道该怎么教你们原谅我,如果不是秀岩及时救了你们,我真是万死也不足以赎罪……”
李盈月靠近去,坐在林柏翠身旁,十分怜惜地看着憔悴的他:“算了,我不会怪你的……我的丈夫,也曾觉得愧对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命运怎么安排,我就顺着命运怎么走,其实,以前觉得苦的,走过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如此罢了!又执着什么呢?”
“盈月……”
“我叫妈去撤销告诉,反正丁先生救了我,一切就算扯平了,好吗?”
听见李盈月一番话,文明中心里安慰极了。一个小女孩变成母亲,竟能在刹那间如此成熟,他想,他可以安心了。
第九章
李盈月坐月子期间,丁秀岩几乎天天来探望,她烦恼着跟文家争孩子扶养权的问题,也无啥心思理会丁秀岩。倒是心里被搅得没有主张的时候,他正好充当她的“情绪垃圾筒”,听她说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直到后来,丁秀岩看李盈月为了孩子那般烦恼,知道事情不解决,她断然无心思考虑接受他的感情,便兀自替李盈月做了主张,找上文明华!但这事仿佛又做错了,李盈月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从此不肯再见他。
“你这是干什么?丁先生还不是为了你好!”李母忍不住抱怨起任性的女儿。
“……”李盈月只是沉默,脑海里不断浮现起丁秀岩那羞忿委屈的神情、迅速转身离去的背影,她想,他是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正好!但为什么她还会觉得心痛呢?
“元善都说明中的姊姊是为了财产才要孩子的,丁先生说干脆把地给她,也没什么不对呀!盈月,你不会是舍不得那块地吧,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了什么?明明是为你好,你偏偏……”
“为我好、为我好,你们每个人都说为我好,可是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我要的是什么呀?明中不肯娶我,说是为我好,可是我就爱他呀!他拒绝我就是羞辱我,我一点也不好!你也说为我好,结果我书念不好,什么也不会,你还是说为我好!林柏翠为我好,我得到了什么?我差点被谋杀了,可是我却一点也不能怨他、恨他!每一个人都为我好,可是我得到了什么?除了恩情,除了压力,我什么也没得到,而偏偏在你们眼中,我还是个幸运儿,一个备受呵护的幸运儿呢!”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做错了吗?”
“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明中错了,是织巢鸟错了!雄鸟没有义务一再为织一个完美的巢而努力,雌鸟也没道理平空去获得一个安稳的巢,家,应该是两个人共同努力的结晶,谁都不能一厢情愿!”
“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鸟啊巢的,我看你先去睡一下吧!”
“妈——我没病,我只是不想再被安排,再被一厢情愿地照顾,再被卷入一些连我自己也无法掌握的是非里去……这些日子来,我想了好多。文家的地,丁家的桃色恩怨,林家的家庭纠纷,没有一个是跟我相干的;可是,现在却全和我李盈月的生活、我的未来累累相系了……我……我几乎弄不清楚,真正的李盈月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会被这样活生生地瓜分了去?我好迷惑,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李母对李盈月的话不甚明白,但她可以理解她此刻心情的纷乱,毕竟,这一年来,她的生命变化得太快,遇见的事太多了,一年,却活得有一般人一辈子那么长了!
“唉——”她长叹一声。“每次你说一大串我不能理解的话,一定是你又有什么决定的时候。你说吧!我这辈子,全是为了偿你的债来的。你这个讨债鬼,有什么事,说吧!”
“妈,别这样嘛,我有这么糟吗?”李盈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倒把母亲逗笑了。
“少来了!你愈这样我愈害怕,谁知道你心里怎么算计的?”
“我……人家不过想……想再念书。”
李盈月念书去了,孩子交给保母照顾。
丁家一切似乎又平息了,只是余孟芳失眠的情形加重,安眠药过量食用的结果,使她的心脏、肾脏都出了问题。
丁筑和林柏翠算是和好了,但林柏翠隐约可以感觉到,曾经沧海难为水,两人虽然都将“李盈月”锁在屋子尘封的角落,尽量不去触碰,但谁也无法将它真正地抛开。
至于丁秀岩,拜托,他可是丁亦虹唯一的儿子,气质丰采不在话下,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个个都是才貌双全,又何必单恋一个李盈月呢?
没错,李盈月那次大发雷霆教他十分受挫,也伤心了好一阵子;但是,他把一切对李盈月的挂念与关怀画成一个小圈圈,一个他体内,他心底那个属于文明中的角落。
至于,他曾许下的承诺,丁秀岩自认已经尽力了;对文明中,他也只能说声抱歉,更何况,当初他的决定,也是迫于无奈。
然而,尽避他这么想,那个属于文明中的角落仍然经常使他困扰。夜里,他经常莫名其妙地梦见李盈月,梦见与她谈天,甚而共赴云雨;而丁秀岩知道,这些都属于“文明中经验”,只是,他无法摆月兑,只能任其苦苦纠缠。
一天,他整理衣橱,在一件外套上发现了一根细长微卷的发,他不自觉地停止了所有的工作,望着那根已然没有生命力的发丝,久久无法思考。
他将发丝握在手里,它细微到让他完全无法感觉到它;他怕将它遗失,只好将它绕成小小一撮,夹在日记本里;后来丁秀岩还是不放心,用护背胶膜将它制成小卡片似的,写着“盈月的发”,才安心地放入书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