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如此细心?”福在讶异。
“周子文,还有水,”月枚恨恨,“你说这个人多工心计。”
埃在说:“厨房的羊肉快要烤焦,我得下楼看看,你且别发脾气。”
“福头,你要帮我。”
“你说什么?”
月枚露出雪白牙齿,“在羊肉里下一把砒霜,毒死他。”
埃在遍体生寒,呆呆看着月枚。
月枚的声音轻轻,但充满恨意:“记得吗,我帮你,你帮我。”
埃在手足不能动弹。
“我帮你除掉一害,你也要帮我,时候到了。”
埃在鼓起勇气,先吸进一口气,“月枚,周子文不是坏人。”
“你又来了,福头,你眼光一向欠佳,周子文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
月枚笑出声来,口桀口桀口桀(左右结构,不知怎么念),像只豺狼,明明是美人,笑声却如此诡异。
“福头,这已是你报恩的时刻。”
埃在忽然落泪。
月枚的手搭到福在肩上,“但是,我不会要求你用毒药,鉴证科一下就知道是谋杀。”
她走近福在。
“记得吗?有动机的,叫做谋杀,没有动机,是误杀,如果什么证据都没有,那就是意外了。”
这时,佣人来敲门,在门外说:“王小姐,肉都煮熟了。”
月枚把珠宝放回小型保险箱。
她撇下行李,只取饼手袋,“我出去寻欢作乐,明早才同你谈谈计划。”
埃在追上去,“月枚,你不能走。”
“为什么?”
“今晚有客人来吃饭。”
月枚忽然伸手去模福在面孔,“开头以为你深沉,原来你只是蠢。”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辆开篷车呼啸而去。
埃在颓然回到厨房。
她低头准备今晚的试菜会。
周子文进来唤她一声,她吓得跳起来。
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立刻退出去。
埃在长长吁出一口气。
五时多,客人已经陆续来到。
第八章
周子文立刻说:“那么,以后请谨慎。”
埃在不出声。
周子文叹口气,“你与月玫不同,你需要有人保护你。”
埃在心头一暖,像街头流浪儿忽然得到一件寒衣,一碗热饭。
“你放心在这里住下去。闷的话,可到我公司走走,办公司工夫你件件皆精,一定有适当差使。”
埃在哽咽。
周迟疑一下,“福在,你如此忧愁,是因为感情不如意吧。”
埃在回答:“我是寡妇。”
“啊。”
埃在无奈。
“你要努力将来。”
埃在低下头说声是。
“你没有亲友吗?”
埃在苦笑,“孤儿寡妇,何来亲戚。”
周子文感叹:“这个城市,人情愈发凉薄,际遇稍差,便遭人践踏:不但冷落你,还口口声声说找不到你。”
他真是明白人。
埃在乐意亲近他。
“我有事出门三两天,这次与行家去中东一带,那边战乱后极需要粮食,冻肉该有销路。”
“当心。”
周子文笑了,“商贾是最奇怪的一种人,刀头上赚银子,利之所在,什么样的险峻环境都会去钻营,怪不得传统华人最看不起我们:士农工商,商人排最后。”
埃在忽然说:“那么,人人琴棋书画,每个月一大堆帐单,又由谁来付呢?”
周子文很高兴,“福在你真是个明白人。”
这时,司机进来催:“周先生,时间不早了。”
埃在连忙说:“顺风。”
他点点头出门去。
埃在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倘若碰到周子文的是她而不是月玫,生活一定很幸福吧,她在家等他出差回来,做家常菜给他吃,帮他处理业务,招呼朋友……
但她不是月玫,她没有月玫那么幸运。
埃在并无非分之想。
不多久,月玫就回来,“他走了?”像捉迷藏得胜似,笑嘻嘻地问。
“月玫,你若不再爱他,大可离婚,像所有怨偶一般,签字,分手。”
月玫坐下来,月兑去高跟鞋,叫人斟一杯冰水,也不喝,只是把杯子放脸颊上打转。
“你为什么不与邵南离婚?”
“他不肯放过我。”
“周子文也不放——他不放钱出来。”
“你要他所有的财产?”
“不然,怎么够花?”
“月玫,这是不对的。”
月玫并不生气,“福在,我有我的环境需要应付,你的错也许是我的对。”
埃在那里说得过她。
月玫哼一声,“到中东?最好冷枪一响,别回来了,多省事。”
埃在忍不住说“你黑心。”
月玫像是听到最好笑的话,仰头桀桀笑起来。
“福在,换衣服,今晚我们一起吃饭。”
“我不去。”
“哪轮到你使性子,”月玫恼怒,“当心我赶你出街。”
埃在气极,“我立刻走。”
“你这人又蠢又倔。”
“本来就是。”
“福头,我这就去警署告发你,同归于尽。”
埃在浑身发抖,“我并无犯法。”
“是你支使我杀人。”
“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月玫忽然伸手揪住她头发,“难怪邵南那样讨厌你。”
这时,福在反而镇定下来,她撬开月玫的手指,“月玫,你喝醉了。”
月玫一呆,她乘机收蓬,“你说得对,我醉了。
她上楼去。
埃在松一口气。
傍晚,李月玫换了晚装赴约,看到福在在玄关等她。
“咦。”
埃在轻轻问:“不是说出去吃饭吗?”
不知怎地,月玫哭了。
“你明白吗?福在,你明白吗?”她一边摇她的手。
埃在冷静回答:“我们吃法国菜吧。”
桑原在那里等她们。
他与月玫旁若无人般相拥亲吻。
两个人都不停喝酒,像是很需要壮胆子似。
桑原轻轻说:“有足够钱的话,可到巴黎左岸居住。”
月玫所:“你们日本人奇怪,巴黎有什么好,像个大杂货摊,依我说,到加拿大小镇隐居。”
“太静了。”
钱每到手,已经争起来。
这时,有一个漂亮少女同桑原打招呼。
月玫立刻问:“谁?”
桑原耸肩,“某个学生。”
“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我班上有八十多名学生,大半数是女生,仿佛叫玛丽吧。”
“很漂亮。”
桑原答:“有比她更美的。”
话还没说完,又有另一个女生走过来,索性蹲下,近距离贴着桑原细语。
那女孩也似月玫般喜欢吹火般嘟起嘴唇,她皮肤光洁,像发出一层晶光,全是因为年轻的缘故,胸隆腰细,小肮平坦,煞是好看。
敝不得那些中老年男子都喜欢少女,连福在都觉得她们养眼。
可是月玫已经十分不耐烦,她说:“我们换个地方,这里人头太杂。”
他们搬到贵宾厅里坐。
三个人都胃口欠佳。
桑原当然不是老实人,他仍然谈笑风生,但是,目光不与月玫接触,反而在福在身上兜转。
月玫接到一个电话,收得不好,她走到外边去听。
桑原对福在说:“你与月玫性情完全相反,两人如何做朋友?”
埃在答:“我是老木头,她是蔓藤玫瑰,去到那里是那里。”
桑原微笑,“照我看,她是一列将要月兑轨的火车。”
埃在一怔。
这时月玫回来了,“说什么?”
“称赞你呢。”
月玫坐到他身边去,“谁要你赞。”
一整晚气氛都不安。
月玫说:“我们到美国结婚。”
桑原说:“周太太,你已经结了婚,法律上,你必须先离婚,然后再婚。”
“那我们再婚。”
“少胡闹。”
埃在一听结婚两字吓得发抖,一朝被蛇咬,终身怕绳索。不知月玫为什么老是想结了又结。
她喝着闷酒不出声。
“离婚后你一定要与我结婚,不然——”
“不然怎样?”
“杀死你,”月玫嘻嘻笑,“切成一块块,丢进太平洋,你是外国人,在此无亲无故,谁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