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球整个人像姜兰,雪白芬芳,毫不矫情,我迷恋她一切小动作,特别是自工作里抬起头来一刹那。
“有时用手指顺看她浓眉轻轻抚模一下,已得到最大满足。
“能够与她一辈子相处吗,她会发现真正的我,爬到这个地位不易,有时,连自己也记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结球倒在床上。
电话铃又响了。
是袁跃飞的声音:“恭喜你。”
结球答:“彼此彼此。”
“周令群有恨我们吗?”
结球答:“有也不会让你我看到。”
“她去向如何?”
“大概是动手搞一间小型公关公司之类。”
“太多这类一人公司,不好做生意。”
“你还没睡?”
阿袁苦笑,“怎么睡得着。”
“我已告诉思讯我俩动向。”
“我也有给她留言。”
结球说:“大人到处为生活奔波,小孩寄宿是没办法中办法,得到固定生活模式,学业不受影响。”
“自寄宿后,思讯心情开扬,证明你做得对。”
结球叹口气,“是思讯自己用功。”
“我最喜欢她自繁忙功课中蓦然抬头的一刻,仿佛自另一世界返回现实,眼神天真迷茫……”
结球震惊。
“结球,当她认识袁大哥的真貌,她会否失望?”
啊,那口气是多么像一个人。
结球轻轻答:“你是一个好人。”
“不,结球,我无大学学历,我在宇宙只是学徒出身,我喜冶游,你最清楚我,我是女同事口中那堆贱人中一名。”
结球惊讶他忽然因爱慕而产生的自卑。
“那班女同事口吻是刻薄了一点。”
他一向是街头战士,我行我素,忽然自惭形秽,令结球始料不及。
结球说:“你从今日开始改过自新,努力进修不就得了。”
“是,是,多谢指占,我立刻报读纽约大学。”
“夜深,我不多讲了。”
将近天亮,靠在沙发上,盹着一会儿,睡梦中,像是登上过山车,双手把横档拉紧紧,呼啸地冲过光与影,离心力大得叫她尖叫,五脏六腑飞出去,身躯却还留在座位上,刺激得难以形容。
骤然惊醒,原来自安乐椅上摔下。
她到浴室镜子中凝视自己面孔,是,还年轻,但是与王形容的那个冰雪聪明、白玉一般的少女,已有很大的差距了。
也许,那只是他眼中的她,林结球从未试过那样可爱,今日,她也已学会人踩人。
就像她知道王思讯可以是极之讨厌的一个孩子,但袁跃飞不知道。
结球梳洗上班。
办公室里堆满花篮,其中一只特别大异常漂亮,结球取起卡片一看,却是周令群送的。
“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做得这样大方,也不容易,结球连忙覆电。
她这样说:“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这样虚伪,更加不易。
程育龄一早来开会,麦倩儿迎上去,不卑不亢地招呼昨日已在酒馆中见过的客人。
结球看在眼内,知道这就是华人数千年来深信不疑的缘份了。
结球很代他俩高兴。
上午她开会了解各同事手上工作,散会时看到留言,知道小程已偕宇宙同事出去吃饭。
麦倩儿独自一人在吃苹果。
“咦,你怎么不去?”
她讪讪地站起来,“我怕你不高兴。”
结球笑吟吟问:“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请问程先生是否林小姐的男朋友?”
“我们只是十分普通的相识,请勿误会。”
“埃”
结球看看时间,“还可以赶下半场,你放下苹果去吧。”
她涨红面孔,立刻取起手袋出去。
难得机会,需紧紧把握。
这番麦倩儿出差,不愁寂寞了。
结球回到自己房间,才坐下,外边接线生特地走进来,“林小姐,你有电话,是否接进来?”
结球问:“对方是谁?”
“一位姓方的女士。”
“我自己来听。”
结球取饼听筒。
“林小姐,我是方玉意,你出差回来了?我正好有事同你商量。”
结球微笑,“是手头不便吗?”
“不不,我怎么好意思再同你开口。”
噫,又一次估计错误。
结球尴尬,“你别见怪。”
方玉意像是无暇与结球客套,她开门见山说:“最近发生一件怪事,我实在不知怎样处理,所以想与你商量。”
“什么事,与我有关?”
“啊,其实同你我无关,但是,大家是女性,你说是不是要同她想想办法。”
结球愈听愈胡涂,方玉意在说什么,用辞这样闪烁模糊。
什么叫做大家都是女人?
只听她咳嗽一声,“有一个女子,找到我家来,要见王庇德。”
电光石火间,结球明白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她,你说呢?”
一时间结球不知如何回答。
“她持旅游证件自上海来,现在住小旅馆里。”
结球不置信,“你打算收留这个人?”
可是她随即想起,林结球岂非更加荒谬,她几乎领养了他的女儿。
“她无处可去,在旅馆已住了半个月,山穷水尽,我家狭窄,想起了你——”
结球缓缓说:“实不相瞒,我下个月就要结婚,抽不出时间。”
“啊,恭喜你。”
“你说得对,这件事,与我无关。”
方玉意也很爽快,“我明白。”
她又问:“思讯好吗?”
“她很好,你自己可以随时同她联络。”
“听律师说,你想正式领养她。”
结球说:“这是另外一件事,我们日后再谈,我还有点事,有空联络。”
她轻轻放下电话。
忽然觉得额头冰冷,伸手去抹,一额冷汗。
原来衬衫已贴住背脊,被汗水湿透。
拼图一小块一小块那样出现,结球渐渐看到了整幅图画。
啊,可怕。
她用手掩住脸,胃像反转一样绞痛。
第八章
结球像是听到柔丝般声音:真相,你不想知道真相?
这不是林结球的声音,这似万玉意的口气,她有心揶揄她——你以为你是那个人的至宝?不,他的秘密多得很呢。
结球找出胃药服食。
忽觉乏力,伏在桌子上。
同事午餐完毕纷纷回转,结球站起来,深深吸进一口气,把体内所有的力气汇集到胸膛,这是她收拾生活的时候了。
她清脆地喝一声.“继续开会!”
整件事,也该让它过去了。
下班时分,助手进来笑道:[姚医生在外头等你。”
他愈来愈明目张胆。
今日,结球份外想见到他。
她主动把手臂伸到他腰间,“姚,带我去天涯海角。”
姚医生试探问:“先结婚如何?”
结球慷慨地说:“不如注册吧。”
她忽尔落下泪来,拖太久了,违反自然,确实是到了结婚的时候,原来她想为著爱结婚,今日,标准已经降低,只要不为钱嫁人已经很好。
“来,结球,趁珠宝店未打烊,去选订婚指环。”
他把她拉进铁芬尼。
结球看著闪烁首饰,忽然厌倦。
售货员微笑,“林小姐,这边有比较漂亮的指环。”
姚伟求佯装大吃一惊,“嘎,你是常客?不得了。”
结球低声说:“结婚何用排常”
售货员也有同感,“真是,耗资千万,大排筵席,一年后分手。”
出口知道说错了,十分后悔,尴尬地笑。
姚伟求只得说:“我们改天再来。”
在车上,结球靠在姚医生肩膀上不出声。
他侧头看她,轻轻说:“你不缓筢悔,我一辈子爱你。”
结球紧紧握住他手臂。
她决定努力医治自己,首先要忘记过去。
她轻轻问:“最近忙什么?”
“你有无听过秦俑?”
结球睁大眼,“啊,终於复活了。”
“不,还乖乖躺著,只不过潮湿的地下室气温产生了霉菌,如不设法消灭,古迹会遭毁坏,内地有微生物专家与院方研究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