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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吃南瓜的人 第18页

作者:亦舒

姚推门进来,“他们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到百老汇看歌剧。”

“哪一出?”

“何处有黄牛票便看哪一常”

他笑,“我俩终于可以单独相处。”

“对不起,伟求,这里像个墟,怠慢了你。”

他笑说:“开头是相当失望,可是想深一层,未必不是好事。”

“怎么会?”

“若只得你我二人,孤男寡妇,干柴烈火,可能会做出冲动之事。”

他说得那么文艺,结球忍不住笑。

“到时,进退两难,反而伤了和气。”

结球握住他的手,“难为你了。”

“不,我很高兴,这次,我看清楚你另一面,原来你不介意随时做十人饭菜,真正难得,我有无告诉你,我姚家亲戚奇多?”

“多谢你包涵。”

“我明天一早走。”他黯然说。

“这么快?”

“只得三天假期。”

“你都没有请我跳舞。”

姚伟求看见案头有一只收音机闹钟,旋到轻音乐台。

“来,趁夜半无人,我俩享受这一份清静。”

只听得唱片骑师明快地说:“今夜没有月色又欠缺星光,但是有你同我,外头气温摄氏五度,不如躲进屋内,让我为你播首好歌。”

他选曲是古老的西班牙情歌《吻我多多》。

姚伟求轻轻贴着结球的脸,只觉得她面颊那小小一块柔肤滑如凝脂,而且有淡淡一股香气,他陶醉了。

来回乘三十二小时飞机也值得,这次见面慰了他相思之苦。

忽然听得人声,他们回来了。

结球调笑说:“莫叫人看见,快快月兑去衣服躺到沙发上去装睡觉。”

“来不及了。”

众人回来,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剧情。

饼两日,思讯也要回去了。

她依依不舍,可是又不得不走。

结球说:“暑假可以逗留得比较久,我们飞往西岸看大峡谷。”

“袁大哥说到南欧晒太阳。”

结球瞪着袁跃飞,“我说东,你说西,我说来,你说去,你再与我争宠我宰了你。”

小袁打恭作揖,“不敢不敢。”

结球叹口气,“睡吧。”

熄了灯,耳畔听见思讯均匀呼吸声,以及客厅姚伟求的鼻鼾。

他们走了以后,生活又是一片苍白孤寂。

结球比什么时候都想结婚生子。

孩子要多,忙得歇斯底里,累得流泪,天天似打仗那样过,脑筋生锈,什么都不用想,已经一生。

天蒙亮她听见姚起来收拾行李。

她急急出房为他做咖啡。

他紧紧拥抱她,发觉她穿着他送的毛衣睡觉,开心得哽咽。

“我送你去飞机常”

他点点头,“不会迷路吧。”

结球笑,“我的车有卫星导航系统。”

她梳洗更衣。

姚伟求无意偷窥,但是地方狭小,他又看见她雪白的内衣,这次,感觉温馨。

但是,他仍然没有把握,她会属於他。

这时,若果天使许他一个愿望,他不要长命百岁,他不望世界和平,他只想林结球跟他走。

她套上大衣。

“仍然怕冷?”

病完之后,脂肪消失,故此穿多一件衣服。

其实,天气即将转暖,奇怪,无论没有了谁,春天还是一样来临。

她驾车送他往飞机常

导航系统一把温柔的电脑女声说:“请跟着我的指示行驶,把车驶出路口,转左,进入第五街……”

结球笑,“这声音像不像来自天上?”

姚伟求正在考虑放弃事业,流落异乡,陪伴他爱的女子,一时没有作答。

车子停好,她送他进闸。

时间已经到了,服务员怨他迟到,他朝她摆摆手进去.恢复了理智。

结球低著头返回公司。

洋同事占士又来邀请她下班一齐去喝一杯。

她索性说:“我不喝酒,不抽烟,不应酬。”

占士不服气,“你也喜欢女人。”

“不,”结球温和地说:“我喜欢清静。”

“只一次。”他恳求她。

她还是摇头,这样坚决,也是王教会地。

袁跃飞进来听见,狰狞地笑,“占士,我同你去,下了班你等我。”

那洋人只得知难而退。

袁在身后骂他:“外国瘪三想吃天鹅肉。”

“这样憎恨,为什么?”

“不知来自乌克兰还是爱尔兰,因肤色白,混进主流,即时成为主子,华裔住在这里一百年,汗马功劳,哈佛研究院出来,仍是清佬。”

“你又不打算长期留在这里。”。

“仍然生气。”

“思讯呢?今日在哪里?”

“自然历史博物馆。”

结球挖苦:“有无人问你们可是父女?”

“只一次,在游乐场买棉花糖时。”

“感觉如何中.”

“人家说我什么,我不放在心上。”

“我开始佩服你的意志力。”

“结球,接受我。”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各位开会。”

话题暂时搁下。

那日下班,结球带思讯到五街添置衣物,思讯只说什么都有,不愿花钱。

结球笑,“我有收入,你别担心。”

“袁大哥说不要叫你再花费,衣物日用品由他负责,你俩对我真周到。”

结球不服,“他什么都与我争。”

“不会啦,袁大哥想你节剩”

“思讯,你一张嘴比我们灵光。”

思讯在化妆品柜位留恋,“我想要一枝口红。”

结球听见自己说:“不,暂互不要化妆,中学毕业再说。”

思讯只得放弃。

千万不要低估口红力量,那种深紫色胭脂尽避妖媚,倒还罢了,有一种似果汁似半透明无邪,只有更加诱惑,总而一言之,全部不适合少女。

讲到底,好端端为什么要擦口红?因为女性动情时整张脸激奋充血,变得红粉绯绯,化妆品尽量摹仿类此颜色、吸引异性,渐渐化妆竟蜕变成女子习惯。

终於,思讯也走了。

周令群同结球说.“那孩子怪讨人欢喜,五官像足他父亲。”

结球不出声。

“大人管大人,孩子是孩子,但愿她不要像她父亲。”

“令群,人已经不在了。”

“你说得对,下星期你回去一次,向老板述职。”

又要挨长途飞机。

这样也好,跑来跑去,上上落落,无暇思想。

“遵命。”

“托你带些女性用品。”

一个女人始终是一个女人。

“把单子交给我。”

一直有女同事托带名牌最新型号皮鞋手袋,装扮始终最重要,结球还得去抢购一种叫“海”的护肤膏,据说由太空署宇航人员以海藻炼制,用来医治炙伤同事,结果伤者治愈后皮光肉滑,现在每罐售价一千美元,女士们一点也不觉得昂贵。

结球几乎有资格走水货赚钱。

每次回到公司,皮箧一打开,女同事便涌上来认领托带物件,曾经有人建议结球运带汽车。

都是寂寞枯燥的一种表现吧,小小调剂,开心一番,填补虚空。

临走那一天,袁跃飞过来说:“你看,窗外树枝有新叶发芽。”

一看,果然绿意盎然。

“春季悄悄来到。J

结球揶揄,“你心中一直有春天。”

“思讯说校服裙内希望穿一种紧身运动短裤。”

“呵,。我知道,那叫脚踏车裤,我替她买了你给她寄去。”

“麻烦你了。”

“袁,请你记住,那是我女儿。”

带大一个孩子,不知要做多少类此琐碎的事,反正下了班要去百货公司,还算顺便。

结球终於回到家里。

这一次,特别恍若隔世。

连女佣见到她都惊喜交集,

“林小姐,我以为是明天。”

床单一早换过,有股大阳晒过清香,有种肥皂粉就带这种效果,结球喝过一口粥,倒在自己的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亚热带都会的初春潮热,墙壁滴水,终日开启抽湿机,习惯了,是一种情调,不习惯,会憎厌到极点。

结球是前者。

回到公司,大老板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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