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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 第9页

作者:亦舒

遥香知道万万不可,只用软功,“别急,有缘份,一定找得到。”

“在都会中,成事需要的,仿佛不是缘份。”

“你又不肯住到郊外去。”

“我一向在城市长大。”

“又嫌地方不够大。”

立文说:“也不算苛求,只希望一张床可以两边上落。”

“嘿,新公寓的房间都狭小得床需三边贴墙。”

“那还怎么住人!”

“回多伦多发展吧。”遥香故意那样说。

立文更不出声。

他与里香是多伦多大学的同学,她是土生,父母都在多市定居,他是留学生,打算毕了业便走。

遥香为着他,已经离乡别并,牺牲颇大。

这回于,轮到立文安慰她:“别担心,慢慢找。”

有经验的朋友知道了哗呀喂一声。

“再拖更加不得了,屋价节节上升,你们莫吃亏才好,不如去看看旧屋,装修一下,一样舒服。”

远香心动。

朋友非常热心,“我介绍经纪给你。”

周末,遥香继续她找房子大业。

去看过两间,屋龄超过四十年,实在破烂,维修也不便宜,单是换水渠换电线,就得数十万元。

走得累了,遥香与经纪坐下喝杯茶。

她诉苦:“找不到房子,结不了婚。”

经纪马小姐十分有耐心,笑笑说:“加国居住环境非常好吧。”

遥香叹口气,“套房连衣柜及浴室动辄四五百平方尺。”

“哗。”

“可惜好的工作不易找,由此可知,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马小姐沉吟一下,“嗯,宁静路有一间公寓,也许你该去看一看。”

“今日累了,改天吧。”

“陈小姐,我载你去,只有十分钟路程。”

送香为着礼貌,不想推辞,便敷衍一次。

马小姐”边讲解:“看到没有,救火车上不来,不合新消防条例,故此不能改建,这所老房子有三十五年了。”

“不怕成为危楼?”

“业主时时修理。”

这是真的,四层高,八个单位,没有电梯,楼梯宽敞。

“喜欢吗?”

“进去看看。”

马小姐有门匙,开门进去,遥香怔住。

一个大露台对牢南湾,客厅大得可以骑脚踏车,只得一间睡房,床绝对可以两边上落。

遥香问:“售价多少?”

“只得一间卧室,故不大受欢迎──”

“多少?”

马小姐拨电话回公司问。

然后,连她都诧异地抬起头,说了一个价钱。

遥香睁大双眼,这比市价起码低了三十个巴仙,她立刻说:“我买下它。”

马小姐笑:“王先生那边”

“再犹疑下去,永远结不了婚,你我立刻去办手续。”

遥香在银行通知王立文。

“我已付安定洋。”

“只要你喜欢,我必无异议。”

“油嘴滑舌。”

“这不是你爱上我的原因吗?”

下午,王立文也来到宁静路那所老房子。

他欢呼,握着拳头大喊:“YES!”

打开门进浴室,“哗,连浴白都可两边上落,我的梦想成真。”

“我们去买一只纯白色有四只镀金脚那种浴白。”

两个年轻人在空屋里拥抱跳舞。

王立文先回到现实来。

“为什么那样便宜?”

遥香答:“我已问过了,业主退休移民急让,人家在这里住了三十年,恩爱如昔,绝对不是凶宅。”

立文说:“嗯,可能因为只得一间卧室的缘故,将来生了孩子,怎度分配?”

“将来再算。”

“真是,顾得了眼前,已算大吉。”

小两口子非常高兴。

找了熟人,开始装修,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

亲友都来参观,有人喜欢,有人不,但都认为屋价相当好,不会吃亏。

鲍寓离上班的银行区,步行只需十五分钟。

中午,遥香换上球鞋,步行到新居看装修工程。

粉刷过后地方似乎更加宽大明亮,新的松木地板又光洁漂亮,遥香满意到极点。

装修师傅笑问:“陈小姐几时结婚?记得请我们吃饼。”

“一定一定。”

初夏注册,蜜月旅行回娘家,不请喜酒了。

她站到露台上,盘算着在角落放一桌两椅,将来好与王立文一起吃早餐。

回头往客厅里看,怪事发生了。

造香听到有人说:“你如果走了出去,就不要再回来。”

大门被拉开,人影一闪,走了出去。

遥香大奇,扬声问:“谁?”

装修师傅过来,“陈小姐,什么事?”

“刚才谁走出去?”

“小明去买下午茶。”

啊,“有人吵架了?”

师傅莫名其妙,“没有呀。”

这香点点头,脸色已变。

“陈小姐,下星期一定起货。”

“拜托了。”

她回办公室。

整个下午,耳畔都听见这句话:“你如果走了出去,就不要再回来!”

说这话的是一个男人。

好像是夫妻吵架,要不,就是情侣,已经决裂,有一方面决定要走。

怎么会蓦然听见有人说出一句这样的话?

是装修工人开着收音机吗?

临下班,上司进来,“遥香,你得留下来帮我──”的碓不是一件小事。

遥香一忙,浑忘老房子里的怪事。

走的时候已经八时半,立文在楼下等她,两人手拉手去吃日本茶,遥香觉得十分幸福。

这种平凡温馨的生活最适合她。

翌日,他们去置家俱用品。

王立文一切尊重遥香的意思,乳白沙发,淡蓝色地毯,原木台椅。

“会不会太过素净?”

“不怕不怕。”

“王立文你对我不错。”

“应该应该。”

不然给基么婚。

家具安置好,地方更加可爱,遥香一人提前先搬进去住。

立文问:“要不要我陪你?”

遥香答:“我是老派人,不赞成同居。”

“是是是。”

一个人睡大床,感觉甚佳,可以滚来滚去。

周末早上,梳洗完毕,她窝在大沙发里喝咖啡看报纸,忽然听见瓷器破裂之声。

遥香怔住,抬起头来。

她听得有女子轻轻哭泣。

“谁?”

宽大的客厅只有她一个人。

遥香并不害怕,红日炎炎,整间公寓一目了然。

她轻轻站起来。

她凝视大门边。

忽然之间,脑海出现了熟悉的一幕,像是看到一个女子跃在地上哀哀哭泣。

遥香踏前一步,不可思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她过去,模着门边。

奇怪,像是来过这里。

她抬起头,当然没有可能,陈遥香是土生儿,一直在加拿大多伦多生活,大学毕业后才来到这个都会工作。

她斟出一杯冰冻啤酒喝下。

王立文来探请她。

“立文,你可觉得这间屋子古怪?”

“有鬼?”

“当然不,但,我对它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一直想找一间类似的公寓。”

“我仿佛在这里住饼。”

“没可能。”

遥香笑了,“的碓是我胡思乱想。”

“临结婚有点紧张,也是正常的。”

他轻轻把她拥在怀中。

遥香双眼睁得老大,她仍然不倍那纯是她的幻觉。

立文带来了亲友的礼物,一件件摆出来,有些长辈送非常名贵的水晶用品,小朋友则以心思取胜,遥香最欣赏其中两双乌木镶银的筷子。

喝着香浓咖啡,遥香忽然问:“我们会不会吵架?”

立文抬起头来,非常肯定地答:“不会。”

遥香笑,“夫妻总有纷争吧。”

“那自然,可是你若有牢骚,我决不反驳,任你发脾气,我不作声。”

“哗。”遥香十分感动。

“我决不与妻子争意气,妻子怀孕生子,多么辛苦,应对她忍让。”

遥香颔首,“你会离家出走吗?”

“走?”立文莫名其妙,“走往何处?走到厨房关上门则有可能。”

遥香笑起来。

那个跨在门角哭泣的女子,她一定见过她,穿考究的衣服,戴珍珠首饰,脸容虽然憔悴,但是十分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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