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视她。
“但既然有人爱他,我倒放下了心,可以松口气。”她苦笑,“可以看得出你与她们是不同的。”
我跌坐在沙发里。
“那么我可以退出了。”她再加一句。
“你真的能够退出?”我问她,“你仍然这么关心地,要退你早就可以退出了。”
她也坐下,一张脸背着我,轻轻说:“我们都太过了解对方,是不是?”
我微笑,“你不愧是司徒太太。”
“熬下去吧,”她说:“我要走了。”
我抬起头来。
“希望他也爱你。”语气中并无苦涩。
她翩然离去。
我未见过更大方更美丽的女人,她爱司徒,但是完全不要求任何代价,她甚至可以将他交给另外一个女人。
而我,我是一个卑鄙小人,破坏人家的家庭……我更加为自己悲哀了。
司徒回来了,他连淋浴都没时间,“来?跟我去庆祝,好几百人在等着我们。”
我退缩,“我不去了。”
他脸上有一刻的恼怒,“你又在使性子了。”他随即温柔的问:“为什么?我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我的宝贝?”
“不,”我说:“你太太刚才来过。”
他沉默了一刻,“我们先去庆祝,慢慢再谈这件事。”他央求。
他永远是胜利者,我实在不忍扫他的兴,要说话也不在这个时候,我毅然说:“好。”
他高兴了,吻我的脸,我们一起到俱乐部。
在那里数百个男女聚在一起,像举行嘉年华会一般,开香槟酒如开汽水,痛快的享乐,一见到司徒,他们便围上来。
我因为太过不开心,所以找酒喝。
司徒没有空暇看着我,他早已成为核心人物。
我坐在一角独自喝酒。
客人来来去去,并没有注意到我,我又不屑自我介绍,说:我是司徒杰奇的情妇。
糟透了,当初认识杰奇的时候,再也料不到会这么困惑与痛苦。
我喝了很多,情绪开始好转,我微笑,觉得一切除死无大害,能够与司徒杰奇在一起,再痛苦也是值得的,人活着还不是为了这一点点虚荣心:每个人都想努力地与众不同,即使本身不能在江湖上闯下名堂,做过司徒杰奇的情妇也是一项殊荣。
我可没有爱上他,我自嘲的跟自己说:我跟他其它的女人并无分别,我爱的是他的锋头、金钱、英俊的面孔、美好的身型……
我靠在长沙发上,喝了又喝。
等到司徒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很醉了。
他笑:“比比,瞧你,太贪杯了。”
“我们回去吧。”
“拿你没折,唉,真没想到我会被你收服。”他扶起我。
我说:“杰奇,我并不爱你……我—”我在这个时候“咕冬”一声栽在地上。
以后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以了解的是:我很明显的出了丑。
第二天早上在旅馆中醒来,我头痛得要裂开来。
杰奇在浴室剃胡子。
他看我一眼,“怎么,醒了?见我太太一次,就受那么大的刺激?”
我托着头说:“有没有止痛药?”
他问:“她说了些什么?”
“没见过那么高贵的女人,她什么也没说。”
“连你也堕入她壳中。”他冷笑。
我服了亚斯匹林。“我觉得你对她有偏见。”
“偏见?不如说这是长期的研究结果。”
“她为什么要做一场戏?”
“好让你内疚喝醉出丑。”
我微笑,“真奇怪,夫妻开头往往是相爱的。”我说。“爱恨其实只有一线之差。”
他看我一眼,抹干面孔,“你呢,你对我如何?”
“你可不可以改行?”我苦恼的问。
“改行,你真的要我改行?”他反问。
我点点头。
“我能做什么?现在我与公侯伯爵晚膳,周游全世界,赚漂亮的年薪,比比,世上一切都有牺牲有代价,天下没有免费的事,我放弃这一切,就变成一个普通的人,你以为你还会爱我?”
我不出声。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将就一点好不好?”他笑,“至少赛完车,我可以与你在欧洲玩个够。”
也许司徒太太说得对,他并不需要爱,但是我自己也不十分肯定,如果他变为一个非常普通的人,我还会不会这么着迷于他。
“在想什么?”
“司徒,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才好。”
“想离开我?”他笑。
“你还笑得出?”
“你才不舍得离开我。”
“你太托大了。”我说:“但即使我离开你,你也毫无损失。”
“没有损失?”他冷笑,“没有损失?”
他紧紧的拥抱我。
我们随即到欧洲去了,游遍了湖光山色,我一生人中再也没有更畅意的假期。
司徒说得对,世界上每件事都要付出代价,如果我真认为一切是不值得的话,我可以离开司徒。
但是他给我这么多的快乐……
我们一直在一起,每年他会出赛三数次,在那几天中,我简直痛不欲生,整个人浸溺在苦海中,但每当赛后,我又渐渐复苏。
在这一年中我没有再见过司徒太太,但是我已成为司徒的正式女友,很多人认得我知道我。
司徒曾经狡猾的说:“比比,再也没有人会要你,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就是这样。
我在矛盾心情下渡日,一时我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女人,一时我又是最痛苦的一名。
时间过得快,我已经失去我的工作,失去自我,依附在司徒的身上。
长此以往,我想离开他也不行,他把我照顾得那么好,车子、房子、衣服、首饰、要什么有什么,他只要我跟着他走,陪伴他。
平时他的心情很好很明快,是个最佳的伴侣:风趣、英度、豪爽、周到,而且专一——信不信由你,他没有旁的女人。
但是,他没提到结婚的问题。
以前他说是司徒太太不肯离开他,现在呢。
以我俩目前的关系,应该无话不说才足,但不知恁地,我比以前更矜持,他不开口我不出声,他不自动给我的我不会向他要。
连我都觉得自己僵。
廿八岁生日那天,他带我出去吃饭,将一条钻石项链系在我脖子上。
他说:“比比,对不起,浪费你的青春。”
我眼睛濡湿了,女人就是这么容易心软。我说:“没认识你之前就早没青春了。”
“要嫁个好的男人,生儿育女,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我说:“放弃了这些机会也不足惜。”
“嫁给我也可以,但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寡妇。”
我一惊,手中的香槟倒翻了少许。
他说:“这是实话,我太太已答应离婚,我们已经办妥手续,但你会不会嫁我?”
我呆视他。
“哪一个赛车手不是死在跑道上?没有一个能及时退休。”
“不要说下去!”
“何必逃避现实?比比,你应当知道这是事实。”
我将头伏在桌子上不响。
“比比,你考虑考虑,想想与我结婚是否太差。”
我知道,在他来讲,这算是求婚了。
我低下头,“司徒太太——”
他打断我,“我们已经离婚。”
“好,我考虑。”
他又高兴起来,“比比,祝你生辰快乐。”
“谢谢。”我也勉强的笑。“干杯。”
“比比,我这个人不善表达感情,你应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我全知道。”
这么多生日,以这个过得最最难忘。我深爱司徒,嫁与不嫁根本无所谓,一张婚纸并不代表什么,我知道自己的心。
他说:“下个星期,我要到利曼去。”
我的心立刻抽搐。
“最后一次。”他说。
“最后?”我忽然听到最坏的兆头,“不!别这么说。”
“怎么了?”他莫名其妙,“你听了应该高兴才是呀,不老是叫我停止赛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