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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歡如夢 第25頁

作者︰亦舒

我呆視她。

「但既然有人愛他,我倒放下了心,可以松口氣。」她苦笑,「可以看得出你與她們是不同的。」

我跌坐在沙發里。

「那麼我可以退出了。」她再加一句。

「你真的能夠退出?」我問她,「你仍然這麼關心地,要退你早就可以退出了。」

她也坐下,一張臉背著我,輕輕說︰「我們都太過了解對方,是不是?」

我微笑,「你不愧是司徒太太。」

「熬下去吧,」她說︰「我要走了。」

我抬起頭來。

「希望他也愛你。」語氣中並無苦澀。

她翩然離去。

我未見過更大方更美麗的女人,她愛司徒,但是完全不要求任何代價,她甚至可以將他交給另外一個女人。

而我,我是一個卑鄙小人,破壞人家的家庭……我更加為自己悲哀了。

司徒回來了,他連淋浴都沒時間,「來?跟我去慶祝,好幾百人在等著我們。」

我退縮,「我不去了。」

他臉上有一刻的惱怒,「你又在使性子了。」他隨即溫柔的問︰「為什麼?我又在什麼地方得罪了我的寶貝?」

「不,」我說︰「你太太剛才來過。」

他沉默了一刻,「我們先去慶祝,慢慢再談這件事。」他央求。

他永遠是勝利者,我實在不忍掃他的興,要說話也不在這個時候,我毅然說︰「好。」

他高興了,吻我的臉,我們一起到俱樂部。

在那里數百個男女聚在一起,像舉行嘉年華會一般,開香檳酒如開汽水,痛快的享樂,一見到司徒,他們便圍上來。

我因為太過不開心,所以找酒喝。

司徒沒有空暇看著我,他早已成為核心人物。

我坐在一角獨自喝酒。

客人來來去去,並沒有注意到我,我又不屑自我介紹,說︰我是司徒杰奇的情婦。

糟透了,當初認識杰奇的時候,再也料不到會這麼困惑與痛苦。

我喝了很多,情緒開始好轉,我微笑,覺得一切除死無大害,能夠與司徒杰奇在一起,再痛苦也是值得的,人活著還不是為了這一點點虛榮心︰每個人都想努力地與眾不同,即使本身不能在江湖上闖下名堂,做過司徒杰奇的情婦也是一項殊榮。

我可沒有愛上他,我自嘲的跟自己說︰我跟他其它的女人並無分別,我愛的是他的鋒頭、金錢、英俊的面孔、美好的身型……

我靠在長沙發上,喝了又喝。

等到司徒發現我的時候,我已經很醉了。

他笑︰「比比,瞧你,太貪杯了。」

「我們回去吧。」

「拿你沒折,唉,真沒想到我會被你收服。」他扶起我。

我說︰「杰奇,我並不愛你……我—」我在這個時候「咕冬」一聲栽在地上。

以後的事我什麼也不知道。

可以了解的是︰我很明顯的出了丑。

第二天早上在旅館中醒來,我頭痛得要裂開來。

杰奇在浴室剃胡子。

他看我一眼,「怎麼,醒了?見我太太一次,就受那麼大的刺激?」

我托著頭說︰「有沒有止痛藥?」

他問︰「她說了些什麼?」

「沒見過那麼高貴的女人,她什麼也沒說。」

「連你也墮入她殼中。」他冷笑。

我服了亞斯匹林。「我覺得你對她有偏見。」

「偏見?不如說這是長期的研究結果。」

「她為什麼要做一場戲?」

「好讓你內疚喝醉出丑。」

我微笑,「真奇怪,夫妻開頭往往是相愛的。」我說。「愛恨其實只有一線之差。」

他看我一眼,抹干面孔,「你呢,你對我如何?」

「你可不可以改行?」我苦惱的問。

「改行,你真的要我改行?」他反問。

我點點頭。

「我能做什麼?現在我與公侯伯爵晚膳,周游全世界,賺漂亮的年薪,比比,世上一切都有犧牲有代價,天下沒有免費的事,我放棄這一切,就變成一個普通的人,你以為你還會愛我?」

我不出聲。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將就一點好不好?」他笑,「至少賽完車,我可以與你在歐洲玩個夠。」

也許司徒太太說得對,他並不需要愛,但是我自己也不十分肯定,如果他變為一個非常普通的人,我還會不會這麼著迷于他。

「在想什麼?」

「司徒,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才好。」

「想離開我?」他笑。

「你還笑得出?」

「你才不舍得離開我。」

「你太托大了。」我說︰「但即使我離開你,你也毫無損失。」

「沒有損失?」他冷笑,「沒有損失?」

他緊緊的擁抱我。

我們隨即到歐洲去了,游遍了湖光山色,我一生人中再也沒有更暢意的假期。

司徒說得對,世界上每件事都要付出代價,如果我真認為一切是不值得的話,我可以離開司徒。

但是他給我這麼多的快樂……

我們一直在一起,每年他會出賽三數次,在那幾天中,我簡直痛不欲生,整個人浸溺在苦海中,但每當賽後,我又漸漸復蘇。

在這一年中我沒有再見過司徒太太,但是我已成為司徒的正式女友,很多人認得我知道我。

司徒曾經狡猾的說︰「比比,再也沒有人會要你,每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就是這樣。

我在矛盾心情下渡日,一時我是全世界最快樂的女人,一時我又是最痛苦的一名。

時間過得快,我已經失去我的工作,失去自我,依附在司徒的身上。

長此以往,我想離開他也不行,他把我照顧得那麼好,車子、房子、衣服、首飾、要什麼有什麼,他只要我跟著他走,陪伴他。

平時他的心情很好很明快,是個最佳的伴侶︰風趣、英度、豪爽、周到,而且專一——信不信由你,他沒有旁的女人。

但是,他沒提到結婚的問題。

以前他說是司徒太太不肯離開他,現在呢。

以我倆目前的關系,應該無話不說才足,但不知恁地,我比以前更矜持,他不開口我不出聲,他不自動給我的我不會向他要。

連我都覺得自己僵。

廿八歲生日那天,他帶我出去吃飯,將一條鑽石項鏈系在我脖子上。

他說︰「比比,對不起,浪費你的青春。」

我眼楮濡濕了,女人就是這麼容易心軟。我說︰「沒認識你之前就早沒青春了。」

「要嫁個好的男人,生兒育女,也不是沒有機會的。」

我說︰「放棄了這些機會也不足惜。」

「嫁給我也可以,但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做寡婦。」

我一驚,手中的香檳倒翻了少許。

他說︰「這是實話,我太太已答應離婚,我們已經辦妥手續,但你會不會嫁我?」

我呆視他。

「哪一個賽車手不是死在跑道上?沒有一個能及時退休。」

「不要說下去!」

「何必逃避現實?比比,你應當知道這是事實。」

我將頭伏在桌子上不響。

「比比,你考慮考慮,想想與我結婚是否太差。」

我知道,在他來講,這算是求婚了。

我低下頭,「司徒太太——」

他打斷我,「我們已經離婚。」

「好,我考慮。」

他又高興起來,「比比,祝你生辰快樂。」

「謝謝。」我也勉強的笑。「干杯。」

「比比,我這個人不善表達感情,你應知道我對你的心意。」

「我全知道。」

這麼多生日,以這個過得最最難忘。我深愛司徒,嫁與不嫁根本無所謂,一張婚紙並不代表什麼,我知道自己的心。

他說︰「下個星期,我要到利曼去。」

我的心立刻抽搐。

「最後一次。」他說。

「最後?」我忽然听到最壞的兆頭,「不!別這麼說。」

「怎麼了?」他莫名其妙,「你听了應該高興才是呀,不老是叫我停止賽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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