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计!”楚明明睁圆了双眼,“我你都上当了!”
我俩面面相觑,忽然两个人一起叫起来:“玛莉!庄!”
应声出来的只是他们的女佣人,笑眯眯的说:“先生太太出去看电影了,稍后回来,两位请留下便饭。”
“有这种事,看我揍不揍庄!”我怪叫。
“我非得骂玛莉不可!”她也气鼓鼓的说:“不该作弄我。”
“对!”我说:“我要等他们回来。”
“太尴尬了。”她坐在地下,盘起了腿。
我看着她,心里想,难怪这么秀气骄气,原来不是个普通女孩子,是个画家,一身打扮就清爽得很,如今生了气,一脸娇嗔,更是可爱,这么年轻就成了名,也不容易了,难怪她一开口就问我喜不喜欢画。
我看过她的画,算是不错的,倒不是胡来,专家给她的评价很高。
我歉意的说:“对不起你,今天你受委曲了。”
“不关你事,”她笑,“是玛莉,她一直要为我介绍男朋友,我拒绝得次数多了,她才出这个诡计。”
“你没有男朋友?”我问。
“没有。”她耸耸肩。
我说:“他们也一直想我早点结婚,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真是滑稽。”我也只好笑了。
她说:“我肚子饿了,我们吃饭吧,不吃白不吃。”
“好的。”我拉开椅子给她坐。
她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我倒是喜欢你的小说,常常看的。”
我想起刚才签名送书的一幕,耳根都辣辣的红了起来。
她很大方,“真的,我常听人家说起你,姜强如何如何,没想到今天见着你了,难得你穿衣服也随便,就像我,玛莉昨天上我家去,一定叫我穿得华丽一点,我才不听她的呢!”她说。
玛莉也真有一手,对她对我都说一样的话。如今把我们困在这里,他俩倒看电影去了。
我们胃口很好,各吃了两碗饭,菜美味得很。
楚明明是个极可爱的女孩子,很值得做朋友的,她轻松活泼中带点雍容的气派,这女孩子太不普通,最好是不做作,与她一席话下来,我的气就消了很多。
不是冯莉出这种诡计,我一定不肯来,不来又焉能认识这样的一个女孩子?
看来还要感激玛莉才是。
楚明明问我:“写小说很辛苦吧?”
“哪里,”我说:“乱涂的。倒是画画很难。”
“不过是兴趣。”
“如果你不嫌我,几时我替你写画评。”我笑说。
“太好了,我替你画封面好不好?只是画得不好。”
我大喜过望,“求之不得呃,我正为新书封面烦恼,没想到来了救星。”
她也笑了,“老实话,我也想找个人为我吹一下,你知道这年头……不过你名气太大,实在不敢当。”
她一笑就侧头,那乌黑的头发美丽地垂了下来,又做着手势,腕上的手镯叮叮作响,笑脸生风,眼睛要神采飞扬,本身就是一幅好看的风景。
我呆住了。
我明白玛莉的用意了,终于有一天,我会碰见我心目中的女孩子,这个不是吗?
她说:“老实讲,他们如果说介绍名作家给我做朋友,我是一定不肯来的,我现在不生气了,我发觉你不是一般人口中的‘名作家’。”
我忍住笑,“你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
“因为我一点也不名。”
她笑,“你也太谦虚了。”
就在这个时候,庄两夫妻回来啦,一进门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盈盈的看着我们两个人。
我想说话,咳嗽了一声,说不出,只是笑。看楚明明,她也在笑,大家都没话说。
庄说:“很好,我还以为一回来就得捱揍呢。”
我又咳嗽一声。
玛莉笑,“怎么好意思?看!饭也吃了咱们的,说话也说了半天了,坐在咱们的沙发上,两个人也成了朋友,再找咱们的碴,还有良心吗?”
我更说不出话了。
明明抗议;“……怎么作弄我们呢?”
“唉,两个艺术家,你们的脾气太难搞了,不这样,你们肯见面?这个诡计,还是想了半天才想出来的。”
我说:“我早就怀疑,玛莉哪来的妹妹?我听也没听提起过。”
“怎么没有?”玛莉说:“明明就像我妹妹一样,我们脾气也差不多。”
我说:“还逗我开心了半天,还以为真有这么一个痴心读者,却跑出来一个画家。”
楚明明连忙说:“我的确是你的读者,看过你的书。”
玛莉说:“好啦好啦!别多说啦,我们出去走走如何?至少你们两位得作东请我们跳舞吧?”
“一定一定。”我说:“我们现在就走。”
楚明明看看我,笑了。
我也笑了。
天下最高兴的,莫比如意,今天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皆大欢喜,事情进行得这么漂亮开心。
多谢庄与玛莉这个诡计。
他们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饼去
媚想了三天三夜,终于决定嫁给何鸿锦。
我听到这个消息,呆在那里。
我找了她出来,问她:“消息是真的吗?”
她点点头,“是真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我心如刀割,问她,“媚媚,为什么?为什么要嫁他为填房?他的孩子还比你大,他除了钱还能给你什么?你想清楚了?”
她侧着头,“我想清楚了。”清丽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
“媚媚,我是有前途的,你跟着我不会吃苦,我已经升职了——”
“是,”她缓缓的代我说下去,“你升职了,从四千块月薪升到六千多,那笔薪水你要用来供养母亲与成家立室,还有一个嫁不出去但于你有恩的姊姊要同住,家栋,我不是对你没信心,只是人生那么短,一个女孩子的青春如此有限,我不想将时间用在等待方面。”
“你是嫌我穷。”
“是的,”她微笑带着无限的苦涩,“我穷怕了,自小住在狭窄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排着床,兄弟姊妹人轧人,要洗头也得排队,母亲给你一匙羹洗衣粉,洗下来的水是黑墨墨的,夏天到了,铺条席子就睡地上,地板是灰色的水门汀,家栋,我穷够了。”
我说;“可是那些日子已经过去,现在我们两个人的薪水合起来足够组织一个小家庭——”
“我不要下了班再去买菜,带着倦容回家起油锅煮两菜一汤,生生世世等着老板的青睐驾临到我身上,我真的畏惧清晨按熄闹钟赶公路车那种生活,家栋,我也不会快乐,我已经决定了。”
我失望袭胸,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忍不住哭出来。
“家栋——”她动容了。
四年,我们走了四年,却敌不过金钱六个月来的攻势。
我将我的脸埋在她的手中。
我不怪她,我真的不怪她。
钱,许多的钱,谁能抵抗这样的引诱?何况何氏尊重她,要正式与她结婚。
象她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只要略为打扮一下,穿上华服,坐在劳斯莱斯里,跟千金小姐有什么分别?还不是同样的矜贵?
回到家中,我澈夜失眠,睡到半夜三四点起床找水喝,姊姊也没睡,她坐在客厅里。
我根本不想回到床上,握着冷开水杯子,坐在她对面,杯子握久了,变得暖和。
姊姊问:“媚媚要嫁何鸿锦了?”
“你怎么知道?”
“本市最大的新闻,谁不知道?”
我不说什么。秋老虎的季节,夜间还澳热得很,我的额角直冒汗。
“败在何某的手中,你也没得怨了,家栋,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换了是我,我也不会放弃。”
我仍然不出声。
“你知道何家的财富,不只是一只钻戒,一间楼宇那么简单……而你,你拖着母亲与姊姊这两个包袱,你还能起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