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做到现在?”
“不错。”
“必定升过好几次了。”
伏雨只是笑,“你好吗?”
“过得去。”
“谢文,我后天会到纽约公出,有没有空一起喝杯茶?”伏雨简单明了的提出要求。
“可以呀。”
“那么,届时我找你。”
“欢迎欢迎。”
“再见。”
他那边也挂上电话。
看看钟,才说了三分钟。
多年来喝一杯茶的心愿即可偿还,伏雨有点紧张。
她问自己:该穿什么衣服去见谢文,头发要不要修一修?
她的洋老板疑心地问:“你这次到纽约,有重要的事?”
伏雨不出声,众所周知乘二十二小时飞机一向是她最深痛极恶之事,如今不吭声,聪明人当然看得出端倪来。
老板郑重其事地问:“你不是爱上了什么人吧?”
“不不不,”伏雨笑,“我只是去把升职的好消息告诉一个好朋友。”
“那么,同他说,明年开始,你就是我的合伙人。”
“行”
“迅速回来,成箩的事等你开动。”
“是。”
伏雨还是去修了头发,恢复五年前那个样子,看上去不但年轻点,伏雨还希望谢文一见她就有亲切感。
她当然没有失眠,多年来见惯大场面,夜夜睡不稳,第二天怎么办事。
她只是感慨了一会儿,如今总算有资格去喝这杯茶了。
她或许会告诉谢文,他们别后,发生过什么大事。
不不,还是不说的好,过去的事已不是重要的事。
将来一有机会,她便会到纽约见他。
只是,他现在于哪一行呢,他在大学里念的是美术,会不会在博物馆任职,要不,就主持一个画廊,以他那样的人才,这五年来,一定有很大的发展。
或者也可以谈谈他离婚的前因后果。
说到妻子的时候,伏雨记得谢文的声音与语气都是温柔的。
他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所以才会对伏雨那么好。
他根本无需那样做,但是他没有阶级观念,伏雨感激他到如今。
出门这么多次,鲜有这么开心。
飞机上的情况与伏雨初出道时有点两样了,从前后舱总余一两排空位,可供人伸伸腿倒下睡一觉,现在甭想,只只位子客满,经济座上统统是移民,拖大带小,十分喧哗,令人侧目,商业客位上一半浓妆的女白领,匆匆忙忙操作,不住书写文件,按动计数机,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头等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伏雨已经不大肯乘搭其他座位了。
对于出门,她的要求很低:一、飞机上必需给她平躺着眠一眠,二、抵步后她一定要住酒店,千万不要介绍她到亲友家住宿,她完全不想省这个费用。
饼五关斩六将,到达酒店房间她第一件事便是拨到谢文家。
“我是林伏雨,我到了。”
“啊对,旅途愉快吗?”
“好得不得了,明天下午三点,皇牌大厦的咖啡座见。”
谢文在那边笑,“我必定抽空出来。”
“请你写一写,我在希尔顿一一○三号房。”
伏雨长长吁出一口气,倒在床上,连衣服都不换,拨好闹钟,便睡着了。
也并没有睡好,不住看到自己坐在咖啡座上等,但半天也不见谢文到,他爽约了,她打电话到他公寓,拨来拨去总无法接通,惊醒的时候,才清晨五点半。
她开亮了灯,淋了一个浴,再回到床上,已无法入睡。
叫个早餐到房间吃,一边看七点钟新闻报告,一大早,纽约市已经不太平,警车呜鸣。
伏雨真觉寂寞孤清,大希望在黄昏或晨曦身边有个人作伴。
对这次见面,她抱无限盼望。
耽到百货商店启市,她出去挑衣服,但凡觉得有可能性的都买下来,捧回房间,慢慢选一件认为适合的穿上,再三照镜子,才出门去。
还是早到了。
她站在楼下商场心不焉地看橱窗。
听见有人在她身后说:“时间到了,一会儿再看吧。”
伏雨惊喜,转过头来,看到她面前的人,怔住。
这是谢文?
两鬓都白了,神情虽然愉快,形容却略见憔悴,看样子这次离婚给予他一点打击。
谢文响亮地吹一下口哨,“果然是林伏雨,但是,你做过些什么令自己看上去标致十倍?”
伏雨笑,“谢谢你。”
“这次又来接什么大生意?”
他俩找到座位坐下。
伏雨看着他,半熟悉半陌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好象同她记忆中的谢文有点出入。
“忙什么?”她问他。
“实不相瞒,我目前赋闲在家。”
伏雨一怔,“暂时休息?”
“暂时了有一年多,目前在联合国做些临时差使。”
“是情绪因素?”
“很多原因,对,我们说说你。”
“我?”伏雨像是忘记此来目的,“呵,我,我来向你道谢,记得我们首次合作?你对一个无名小卒爱护有加,使我衷心感激。”
“无名小卒?”他不以为然地笑,“林小姐,彼时你已锋芒毕露,才思敏捷,言语果断,是一名勇将,唉唷,而且姿态咄咄逼人,不好应付呢。”
伏雨大大出乎意料,瞪着谢文。
这是她?她本人怎么不知道?
“真多亏你把那个宣传计划处理得那么完美,我对你的印象非常深刻。”
“我有那么好?”
谢文点点头,温和地说:“自然,幼虎大了才会变猛虎,你不是以为小猫长大会变猛兽吧?”
“你一直欣赏我。”
“不只我一个人,你们老板才是识货之人,不然不会委你重任。”
伏雨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真的,外国人把所有重头计划都派给她。
谢文语气中那一点温柔仍然没有变。
他说:“而且你最有人情味,已经多年没有朋友自远方来看我。”
“大家都忙。”
“你不忙吗?”
伏雨只得笑,“我一整天都有空,你呢?”
“打算去哪里?”
“你住哪一区。”
“村里。”
“上你家参观如何?”
“像个狗窝。”
谢文的外型的确比从前逊色,衣服似需重新洗熨,皮鞋得上油,头发最好理一理。
他的家倒还好,他住在一个地牢里,似个仓库,一大间近千尺不间断的大舱房,工作室睡房客厅统统在一起,的确像艺术家之家。
伏雨坐在一张旧沙发上。
谢文给她一杯咖啡。
“我只喝茶。”
“对不起,没茶包。”
“那么开水好了。”
他无奈地笑,“真不好意思,我生活太过简陋。”
伏雨连忙说:“哪里,单身人是随便一点。”
“姜玲一走,把所有华丽的享受都一并带走。”
伏雨安慰他:“一杯红茶算不得华丽。”
“以前我们住在第五街的公寓。”
“你们快乐吗?”
“开头不错,但你知道搞艺术的人脾气的,我想我并不容易相处,且捱了八年未见天日,作为另一半,日子也不好过。”
伏雨默然。
“于是姜玲的父亲叫她回娘家去。”
“你可以继续帮岳父发展。”
谢文摇摇头,“是姜玲对我厌倦了。”
伏雨喝一口水,不知说什么才好。
地库有一排短窗,可以看到路人一只只脚走过,感觉奇突,伏雨有点迷芒,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谢文笑了,“来,给你看我的近作,”
他把他的雕塑一件件取出来。
伏雨是个行政人才,对艺术不甚了了,她礼貌专注地敷衍着谢文。
谢文没有发现这个微妙的变化。
他蹲着搬移作品的时候,伏雨看到他后脑肩一搭地方头发已经稀疏。
她轻轻咳嗽一声,“真受不了长途飞机,到现在竟还觉累。”
谢文抬起头来,“那你该回去休息。”
“也好。”
“几时回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