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怎么知道我们的电话,怎么找了来?”
大哥骂:“笨蛋,现在有国际直通你都不知道?他有财有势,什么办不到?”
我说:“如果他要凭财势,犯不着找母亲,外头有许多十多廿岁的女孩子都来不及要跟他呢。”
大哥冷笑连连“你幸亏是个男人,你要是个女人,怕不就是你要跟他。”
“这简直是泼妇骂街。”我说:“你为什么努力反对此事?说,你真的那么怕失去母亲?”
“好好好,别吵了。”母亲忍无可忍。
我与大哥住嘴。他转身出去,剩下我与母亲相对。
“你怕什么?”我问母亲。
她牵动嘴角,淡淡而苍凉的笑,“我恐怕我已经老了。”
“不怕,他比你更老。”
“但是男人老来很英浚,而女人…我不愿破坏他对我的好印象。”她说。
“妈妈,你的虚荣心同少女一样。”女人永远不会变。
“你替我到香港把房契还给他。”她终于说。
“让他想念你一辈子?”我笑问。
“是。”母亲大胆而直率的说。
“去你的。”我说。
“彭年,你越来越无礼了。”
“妈妈,你爱爸爸吧。”
“自然,”她说:“我们并不是盲婚的。当年我没有选择忻菊泉,自有我的道理,他太花梢,那你父亲的人品,合真是一等一的可靠。”
我聆听她。
母亲说:“我很知道折菊泉为人,他只不过要看看第一个女朋友现在变得怎么样别忘记他已成为一个城市的苜富,他有能力把一生中的女友都聚集在一起开派对。”
身后有冷笑声传出来,“所以没有理由让妈妈去。”是大哥。
我开始看到他担心的事。但也许忻菊泉年纪大了,已失去那种轻浮呢?
“那么由我去吧。”我说。
“谢谢你,彭年。”母亲拥抱我。
我觉忻菊泉不是那样的人。不过年轻人的直觉常常犯严重的错误。
像我觉得,齐家对我多少有些好感。
可能吗。
为母亲做巡回大使,往往有些意外的收获。
忻菊泉知道我要见他,派出司机及车子接我。
黑色实惠的中型房车,一看就知道忻已达到风流不欲人知的境界。
司机把我带到他在郊区的寓所,他在等我。
我随一名女仆走过客厅、会客室,直抵书房,两扇门被打开,他迎上来。
我一怔,好一个英俊的男人,即使身体微微发福,双鬓班白,他眼神仍然闪烁着慧黠的精光,神采饱满地说:“是印林的孩子?竟这么大了,我同你收拾好客房,你非得在这里住几天不可。”
他浑身散发着魅力,这样一个男人,三十多年前会是怎么样子?母亲没有跟他一起跑掉,堪称临崖勒马吧。
“年经人,你在想什么?”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由外套里袋取出那只信封,慎重地放在他手中,“忻先生,我母亲不能收下。”
“啊。”他非常意外,“印林不收?”
他太聪明了,把母亲的个性了解得一清二楚,随即他也该猜到其中有人作梗。
“没想到印林没老就从子了。”他呵呵笑起来。
好本事。“她说她年纪大了。”我说:“不想再见老朋友。”
“那么你看我呢?我老了没有?”他摊开双臂。
“忻先生正当盛年。有事业有地位的男人是不会老的。”我微笑地恭维。
“我已没有事业,全分给他们了。我所求的,又不是非见你母亲不可,我只想她收下一些纪念品,你们把我想象得十分卑下。”他发牢骚。
我不敢回答。
“一个寂寞的老人,即使想与当中的红颜知己再见一面,也不算过份呀。”他夸张地挥舞双手。
“你那么有钱。”我说。
他坐下来,叹一口气,“但我仍然只是睡一张床,吃三顿饭,坐一辆车。”
“但是忻先生,你太谦虚了,你那床与食物,比大多人能够梦想的还要精致吧。”
“有什么用?我唯一的女儿七年不肯回来见我,要胁我向她低头。”
“也许她需要更多的了解。”我知道他指的是齐家。
“我不懂得怎么做。”他说:“自从同你母亲分手之后,我就努力谋生,再回须已是百年身!说得难听点,除了钱之外,什么都没有,老妻要也离我而去。”
我并不相信他,这是直觉,虽然他表情落寞,但我觉得他并没有老,至少他的一双眼睛没有老。
他随时可找到一打女朋友陪伴他。
靶情在适当的环境下是可以培养的。相反地,再肥沃的爱情花朵也会受摧残而死。忻菊泉目前可以提供任何幽美的温室来培植他所需要的感情,我才不替他担心。
噫,他这么聪明,但母亲也不笨呢,看样子他要另想法子表示他的诚意,母亲才会相信。
我把信封搁桌上,就离开了。
我没有接受住在他家做客人。
想想也真是,辛辛苦苦花那么大劲嫌到钱,却发觉有那么多人不拜金,也真够他难堪的,而这些人当中,居然还包括他亲生女儿在内。
我忍不住炳哈大笑起来。
来到这里,就更加想念齐家与她那幢宁静和平的房子。
她与那可爱的小女孩乐基,还有男人杀手李莉,我想念她们。
可能吗,感情就在不知不觉中滋长,可能吗。
我躺在旅馆房间中,与大哥通电话。
“任务完成。”
“回来吧,切费用我会还给你,见到忻某之后,相信你也知道为啥我不让母亲见他了吧。”
我“嗯”一声。“那样有钱,的确难以置信。”
不管哪个女人爱上他,都会被人误会是他以金钱收买的。冒这个险划不来。
“不过,”我说:“父亲管父亲,女儿是女儿。”
“你自己爱怎么样,我就管不了。”他挂电话。
就让那段旧往事埋在心中吧。
美丽的回忆不可求证,否则将会像泡沫消失在天空中。
我用双臂枕在头后,看着天花板沉思。
电话铃响。
我接过,是个孩子:“周先生?我们上来看你好不好?”
“你是谁?”我笑问。
“我是忻乐基。”
“乐基!”
“记得我吗?”
“记得你!我马上下来,你给我站在大堂别动。”
我飞身起床穿外套扑下去,心头狂跳。
站在大堂中央的当然不止是她.还有她妈妈。
我涨红面扎,意外之喜震得我头昏眼花。
“你们怎么来了?”我口齿笨拙的问。
“回来办一些事,与父亲谈过话,他说你在此地,我花了一个下午每间旅馆寻找。父亲与我有进步,我们可望会得和解。”
这诚然是好消息。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我把小乐基抱坐在膝盖上。
“好吗,真挂住你们,你呢?有没有想念我?”我问得很天真,“幸亏找到了我。”
“没有,只不过实在空闲无聊,所以才翻着电话簿找你。”她微笑。
我傻傻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与乐基。而很明显,她也想见我。
“你同令尊和解吧,”我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时间谁也下不了台。”她说:“假以时日才行。”
“他想念你,”我说:“向我提及你。”
“是的,忙着忖度如何与每一个人斗。其实我替他惋惜,他此刻真的寂寞。”齐家说.
“你若果肯回到他身边,情况又不同,我觉得你们是相爱的。”
“只是水火不容。”她笑了。
“这次见过他没有?”我问。
“没有。通话已经足够,他以前还叫我有话同女秘书说呢。”
我摇摇头,忽然想起来,“李莉这家伙呢?”
“仍在家。”齐家说。
我放下心来.没有她在附近,我与齐家相处就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