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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之旅 第10页

作者:亦舒

孩子们又纷纷坐下。

婵新说:“来,我们到饭堂去坐。”

一位胖妇女是厨子,见到婵新便斟上茶。

婵新与振星坐到小椅子上。

振星唏嘘地说:“你从来没说过——”

挥新承认:“是,孩子们先天有点不足。”

再也不能说得更经描淡写了。

振星拿着茶杯,有点食不下咽的感觉,“年龄倒还划一,比较容易集中管教。”

婵新喜悦地说;“可见你欣赏我的管理方式,上司与我争执,她认为应当以身分区别,不是年纪,故应有教无类,我却主张把幼童推介到别的儿童院去。”

“你胜利了。”

“还不能完全坚持.刚才一位叫王阳的小朋友,只有四岁,也住我们这里。”

“是那个——”

“她有一只眼睛天生完全不能视物。”

“可以医治吗?”

“需要轮候。”

“等多久?”

婵新没有正面回答:“我们很乐观。”

振星叹口气,“我人反正在这里了,任由差遣。”

婵新想一想,老实不客气的说:“你负责洗衣服吧。”

振星一怔,没想到会如此大才小用,十分意外。

“洗衣房大姐家有喜事,放假去了,暂时委屈你了。”

振星谦日:“不怕,不怕。”

婵新忽然同振星说起院址的历史来,“这几进房子,原本属於姓倪的人家。”

“捐给教会了?”

“可以这样说,子孙是华侨,半个世纪以来也全没回来过,通过教会,联络到他们在三藩市的后人,正式向他们租借,他们很慷慨地笞允了政府。”

“那多好。”

“经过一番修基,成为今日模样,当年这一角,经过火烧。”

“此刻一点痕迹也没有。”

“你没留意。”

“呵,在哪里?”

“你且留意青石板的缝子。”

振星低下头细察,只见砖同砖之间缝子里有一条条银黑色的金属。

“这是什么?”振星大奇。

“当年盛行锡器,大火烧融了锡壶锡罐,流入砖地,许多撬剔不起来,留至今日。”

“原来如此。”

“好,”弹新站起来,“我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谁带我去洗衣房?”

“张妈会带你。”.

周振星很明白她已经踏入另一个世界,这两个星期,同以往的假期不一样,可能叫她永志不忘。

第四章

她走进洗衣房,发觉衣物堆积如山,张妈正路在自来水喉边用双手洗涤。

振星看到有洗衣机,纳罕问:“为何不用?”

张妈立刻遇到救星似站起来,“坏了,坏了。”

“坏了多久,为何不修?”

“张贵洪不肯来。”

振星奇问:“张贵洪是谁?”

“电器修理员,个体户,我儿子。”

“有这样的事?”振星不怒反笑,“你带我去,我去叫他来。”

“不管用,我叫了他有个把月了,他一直推搪,孤儿院付不起修理费。”

“他在那里?”

“就在镇口,招牌上有张贵洪三字。”

振星在门口不借而取,踏上一辆脚踏车便骑到镇口去。

丙然老远便看见张贵洪三字。

店铺门口堆着电视机冰箱唱机之类旧电器,看样子生意滔滔。

振星下车,扬声道:“我找张贵洪。”

一个小伙子闻声出来,“何处找?”

周振星打量他,只见他一双眼睛骨碌碌,一幅聪明相,见了她这个生面人,疑惑地问:“什么事?”

振星心平气和地说:“我是华侨,前来探亲——我家的洗衣机坏了,需要修理,修理期间,问你租一台用,怎么个算法?”

小伙子见生意上门,笑逐颜开,“你府上何处?”

“你有空走一趟吗?”

“要看过才知道。”

他已经骑上一辆小小摩托车,一边搭讪道:“这位小姐,你自那里来,你贵姓?”

引擎一晌,车子噗啖噗开动,尾随周振星驶往目的地。

振星在资本主义国家长大,目睹母亲电召水喉匠、电器工人,真是低声下气,任由开价,每小时由四十元至百余元加币不等,习以为常,视作等闲,不付贵价,怎么差得动他们,笑话。

走到一半,张贵洪起了疑心,“你是清水浦孤儿院的人?”

“你放心,工资照付。”

“真的?”

“区区数十元,我骗你作甚,小张,赚钱固然要紧,也不能财迷心窍,六亲不顾。”

小张有点尴尬,“这位小姐自那里来,说话真厉害。”

幸亏为着同王沛中父母交通,暗中学会几句普通话,否则还不知如何教训这小伙子。

小张挺委屈,“你有所不知,长贫难顾,孤儿院什么都需要修理,又不愿付钱。”

“今天你把能修的都修好,可补的全补好,我请客。”

“是是是。”

真是个滑头码子。

不过他完全知道电器的纹路,双手灵活敏捷,一下子把机器拆开,找到纰漏,补上零件,表演了会者不难,振星倒也佩服他,看来他这方面有天才,不学自成。

张妈讶异,张大了嘴,“他怎么肯来?”

振星装了一个数钞票的手势,张妈阵一声,惭愧地走开。

振星觉得好笑,中国人老认为讲钱是失礼的一件事,真是天大误会。

机器启动,振星松口气,立刻与张妈合作开始洗衣及晾衣服。

衣服破了,需要补,张妈指指角落一台簇新电动缝衣机,她解释:“没有人会用”,振星欢呼一声,她懂,立刻打开,看毕说明书,找来线团剪刀,补起破床单来。

张妈十分感动,“上天派你来呵周小姐,你是小姐妹的什么人?”

小姐妹?

张妈解释:“我们唤修女作小姐,她说她不是小姐,她是我们的姐妹,我们想我们怎么配有那样的姐妹,故折中一下,叫她小姐妹。”

“那多好。”

振星忽尔听到月复内一阵咕噜噜响,她抬起头,要隔一会儿,才领悟到这便是月复如雷鸣,是,她肚子饿了。

振星不是不震惊的,觉得自己十分无礼,这才想起,原来她这辈子还没试过真正肚饿,平时不住吃零食,糖果花生冰淇淋巧克力,正如她母亲说:“振星永远在吃”,今天,她忽然肚子饿了。

周振星连忙问:“几时开饭?”

谁知张妈一怔,“已经摆过中饭了。”

那是什么意思?“冷饭菜汁总有吧?”

可是张妈十分为难。

张贵洪嗤一声笑出来,他正在换一个电掣,放下工具,同周振星说:“来,我带你去吃。”

张妈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是小姐妹定下来的规矩,逾时不候,她说若不然,一天光是吃饭就没完没了。”

那张贵洪抱着手臂笑,“看到没有,你为孤儿院出力,院长却叫你饿饭。”

振星一怔,“那我到镇上去吃。”

“坐我的机车,快。”

在途上,振星同他谈生意,“叫你替孤儿院维修电器,按月计,怎么算?”

“小姐,孤儿院的事,修女自有主张,你多管闲事,只怕好心没好报。”

振星彷佛看到婵新的另一面。

“信教的人是古板些。”

“我们都很感激她,从找院址到今天,不知经过几番心血,不过,我警告你,她绝对是一言堂。”

振星埋头吃大卤面。

手脚到此际才恢复力气。

她伸一个懒腰。

张贵洪看着她,“你是修女什么人?”

“朋友。”

“来自同一地方?”

“是。”

“你们两人不一样,你比较活络、聪明、容易说话,小姐,你会有窜头。”

振星笑了,“谢谢你赞美。”

“修女太过固执,香港有富商愿意帮她扩张院址,添增仪器,她一口拒绝。”

振星说:“别听谗言。”

“这是真的,美国有义肢厂想帮我们,又被她否决,你几时劝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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