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星忙劝,“开什么玩笑,怎么可以给你走。”
“我一定得走了。”
“婵新,这种无谓的固执从何而来?为何无故叫亲人挂念?”
“振星,我有职责在身。”
“爸的头发要白了。”
“都会谁个没有肠胃病?我心念己决,不必多说。”
“牛!”
婵新只是笑。
周舜昆忽然开口,“振星——爸爸求你一件事。”
振星慷慨地答:“爸,你尽避讲,赴汤蹈火,女儿在所不辞。”
婵新心念一动,“振星,不可答应。”
周舜昆说:“振星,陪你姐姐到N埠去一趟。”
振星一怔,“去多久?”
“两个星期足够。”
振星一想,五月才举行婚礼,不急,况且,老父脸上充满恳切,走这一趟,好叫他放心,十分值得,便与父亲一击掌,“一言为定。”
周舜昆便站起来,“我公司有事,先走一步。”
婵新急得团团转,“喂喂喂,我毋需人陪。”
振星把脸趋到姐姐跟前,嘻嘻笑,“弄巧反拙了是不是?本想走得远远去自生自灭,免得打扰亲人,可是现在咱们不放过你,你反而多了一个随身保母,如何,过意不去吧。”
婵新啼笑皆非,“唉我真的不该来。”
“算了,谁自石头里爆出来,所以那么多神话主角,我最佩服孙猴子,他真正无牵无挂。”
婵新闭上眼睛。
“你好好祈祷吧,我得回去打点行李之类。”
振星再也料不到母亲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她拍着桌子对丈夫吆喝:“振星是我的女儿,你把她拐到十万八千里路以外去,事先有无徵求我的同意?她若有什么闪失,如何向我交待?”
“妈妈,这不过是旅行,你大可放心。”
纪月琼继续说:“她一非医生,二非看护,你叫她去有什么用?你要赎罪,你自去倾家荡产,不必拿我女儿作牺牲品。”
振星忽然明白婵新为何要急急祷告的理由了。
纪月琼气呼呼,“周舜昆,你把旧帐拿到我家来算,我自问还有度量包涵,可是你不该把振星牵涉在内。”
周舜昆解释:“我见振星成日价通世界乱跑——”
“那是她的事,她到西藏去拜喇嘛为师那是她的意愿。”
振星高举双臂,“各位,各位静一静,听我说一句话。”
纪月琼坐下来,吼了那么久,只觉胸口隐隐作痛。
周振星说:“我也是爸爸的女儿,我愿意走这一趟,我会见机行事,妈妈请放心。”
纪月琼霍一声又站起来,“那这里没我事了?我回香港度假去,盈千老总及老友等着同我叙旧,我何必耽在这里闷。”
她回房去,砰一声关上门。
振星吐吐舌头。
周舜昆叹口气,“我失败,你看我:水远好比猪八戒照镜子,两边不是人。”
“真的,爸,你是老朱,我是小朱。”
周舜昆不由得嗤一声笑出来,“振星,只有你懂得爸爸。”
一分付出,一分收获,振星记得小时候她无论想要什么,只需把头往父亲膝盖上一靠,便可得偿所愿。父亲从来没求过她,这是第一趟,她无论如何要做到。
即使令母亲不高兴。
一家人急急订起飞机票来。
王沛中悻悻然,“我父母下个月来,届时周家一个人也不在。”
“胡说,我爸爸在此。”
“振星,五月就要结婚,何必节外生枝。”
“王沛中,即使婚后,我还是一个独立的人,除却做你的妻子,我照样是我父母的女儿,婵新的妹妹,我有其他职责需要履行。”
王沛中挥挥手,“我等你到五月,迟者自误。”
周振星冷笑一声,“时穷节乃现,我家有事,你不但不支持我,且落井下石。”
“好,我宣布婚期无限期搁置。”
振星拉开大门叫他走。
纪月琼瞪着丈夫,“这下子你满意了?”
周舜昆说不出的苦,又找老何喝啤酒去。
振星气得吃不下晚饭。
“这样经不起考验,随他去吧。”
纪月琼问:“好端端为何要考验王沛中?”
“我有样学样,我见你正使劲试练父亲。”
纪月琼突然噤声。
棒很久很久,她说:“振星你一直是爸爸的女儿。”声音已经转柔。
振星轻轻答:“是我是。”
“你爱他是不是?”
“是。”
“小时候即使在家他也抱着你走来走去,莱亲友但觉怪不可言,十多公斤哪,难道不重,我常笑你是爸爸肢体之一。”
“是他允许我吃手指、不刷牙、荡秋千,还有,推我坐三轮车,大喝一声“以光速前进”,拼命跑下山坡。”
“是,”纪月琼颔首,“结果摔破鼻子。”
“偏巧那时要见校长,你父亲懊恼得槌胸。”
振星看向窗外,“他从来没求我什么。”
她母亲不语。
“他也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饼了很久,纪月琼终於说:“你去吧。”
振星大乐,“得令。”
“可是,王沛中那边怎么办呢?”
“他最好自动搞通思想,这回子还有谁去顾及他弱小的心灵。”
振星去接婵新。
婵新颓然,“为我一人搞成那样,我真没有面目回家了。”
扩星笑,“那我替你订酒店房间。”
婵新低下头,“对不起。”
却不料身后传出回音,“对不起——”
是王沛中来了。
他嚅嚅地说:“是伯母叫我来帮忙……”
振星也很乐意让他下台,“快收拾杂物呀,毛巾肥皂全给包起来,行李杠下楼去。”
壬沛中忙不迭答:“是是是。”捏着一把汗,松了一口气。
婵新担心,“你母亲会不会反感。”话只说一半。
“我妈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爱屋及乌吧。”
“比起我,你不算黑啦,别多心,回家去。”
接着数天,振星郑重其事收拾行李。
“你那里有无电力供应?”
“有一台小型发电机。”
“好,自备电毯一条,有无热水供应?”
“需用大锅煮。”
“好,自备小型热水器一具,有无抽水马桶?”
纪月琼骇笑,“自备化粪池一套?”
“妈!”振星跳起来“你别同我打岔。”
纪月琼自觉过份,即时讪讪走开。
婵新说“振星你不会习惯的。”
振星给她瞎七搭八的回一句:“可是我年轻。”
丙然,万试万灵,婵新像其他人一般呆住,不知怎样说下去。
“你缓筢悔的。”
“可是我年轻。”
“你会吃亏的。”
“可是我年轻。”
“太冒险了。”
“可是我年轻。”
这是周振星最喜用及最常用的五个字,每逢词穷,她便以这句话顶上,所向披靡。
真是,年轻嘛,为什么不,再无聊再吃苦也是一种经验,试一试,将来必可学乖。
“会不会影晌你的婚期。”
“不会的,当事人想结婚,一定结得了婚,婵新你恁地婆妈,应该一切交给你的天父嘛。”
婵新展开一丝笑脸,“是,真是,劳苦担重担的人均可以到他那里去。”
振星与王沛中做了一点资料搜集,所带电器的电伏全部对版,日常用品包括了各式紧急应用药品,还有一大包巧克力。
“你打算去多久?”
“说你蠢也真蠢,用不完不好留给婵新?我还有三大件要一并带去呢。”
“婵新说教会什么都置下了,就差人手不足。”
“唉,人人向钱看嗳。”
“生活有固定支出,不看,行吗?”
“这具皮囊可真叫我们清高不起来。”
“振星,你半月内必须回来。”
“那当然。”
“电话、电报、信,无论怎么样,切记联络。”
振星一身卡其裤、背囊、羽绒大衣,陪着婵新出发。
她像探险团队长那样神气活现地摊开地图,“飞往香港,纬机到上海,然后乘船到N埠。”行程用一条红线划出,在目的地打一个星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