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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城记(心慌的周末) 第24页

作者:亦舒

季力过去站她身边讪讪说:“孩子们说着玩的,你切莫多心。”

吴彤又握住他的电“我所有的,也不过是你罢了。”

要倔强的现代女性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真不容易。

周末是季庄生日。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出生日期,只是事忙,无暇兼顾自我中心。

经过置地广场,看见一爿时装店门口竟大宁标着五折后再五折,二五折!季庄的心往下沉。

她们正打算原价发售秋冬季新货,这可怎么办?

她的脚步僵在那里。

美金兑换港币九对一那年还没有如此恐怖。

那一年连男装与鳄鱼皮货一开始都即时打对折,但仍然可以维持下去。

今年下半年可真叫人费疑猜。

连季庄这种老手都清不透顾客消费意愿会不会恢复正常。

因此就忘记今日何夕。

直到老板娘递上礼物一份,她才醒觉过来,怪感激地说:“还记得这些小事……”

她的雇主笑,“记得这些也不妨碍国家大事呀,日子总得过。”

季庄笑说:“但愿人同此心。”

礼物是老规矩,金币一枚,经济实惠。

下班回到家,一家子都在等女主人,即时捧出巧克力蛋糕,陈开友笑,“不便点蜡烛了,怕有人误会罗马在燃烧。”

怎么可以没有家人。

多年来季庄以家为重,许多对女同事会嘲笑她万事自己落手落脚,自甘堕落,可是这便是她们没家,而季庄有家的原因,当然,很多人并不希罕拥有一个这样平凡的家,便对季庄来说,这是她幸福的归宿。

蛋糕由之之亲自泡制,其味无穷。

之之身旁站着张学人那小子,季庄瞄一瞄他,他混在陈家其他人等之中,如鱼得水,此时再想重新估计地,为时已晚。

不知恁地,季庄觉得他越来越顺眼,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与之之同样圆圆的脸,圆圆眼睛,十分相配。

第七章

吃过蛋糕,季力与吴彤下厨做寿面——“很容易,我教你,原理同做意大利面粉一样”,他如此指点爱妻。

将来无论由谁来统治这一班不中中西身分暧味的人,相信都会头痛。

季庄坐下来,拾起老祖母用过的扇子,现在这屋子,以她为大了。

张学人过来蹲在她身边,这家伙在八成机会会成为她的女婿,季庄看女儿面上,倒也不敢待慢。

只得得他轻轻说:“我父母下星期来香港渡假。”

季庄心一动。

“届时我想请伯父伯母一起吃顿饭。”

季庄即时觉得十分有面子,便点头说:“是该见个面了,令尊令堂住哪儿呢?”

“亲戚家。”学人笑笑。

季庄看他一眼,“不同你住吗?我一直有个感觉,你家好似挺大,不然不会一直纵恿之之搬出去。”

张学人剧一声涨红了脸。

季庄拿扇子拍他一下,“你订好日子早些通知我们。”

学人如蒙大赦,“是,是。”

之之过来把他救出去。

女婿是娇客,童话说不得。

陈开友走近问:“是不是求婚?”

季庄点点头,“快了”

陈开友吁出一口气,“最要紧名正言顺,我女儿不同居不私奔。”

季庄瞪他一眼,“说得好难听。”

陈开友播搔头皮,“我不反对别人家女儿这么做,也不会用有色眼镜看人家,但一到自己身上,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平日我们都说同性恋是个人自由,倘若陈知忽然动作娘娘腔,只怕我先精神崩溃。”

“神经病!”

“双重标准一向很恐怖,叫人家子女勇敢地冲上去接受炮弹坦克车洗礼的有志人士,可能不准他亲生儿烧炮竹,危险呀。”

季庄不语,是有这种人的,为数不算少,一早躲到英美德法澳,然后口口声声嫌香港人不够勇敢,教香港的年轻人“起来,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我们要做主人拚死在疆场,我们要引发地下埋藏的炸药,天翻地动,挺起心胸,冲冲冲”……

季庄真想对他们说:“这样吧,您老带着令公子令千金先冲上去以身作则,咱们殿后,看看清形才跟上来。”

她最怕陈知中这种毒,受这种煽动。

近日见他渐渐恢复理智,辨别是非,看清黑白,季庄才安下一颗心。

季庄说过:“要动大家动,您老也别想躲在干地里隔江观火,推倒油瓶不扶,兴波作浪,唯恐天下不乱。”

当下只得到陈开友说:“我的女儿一定要正式结婚。”咬牙切齿,斩钉截铁。

之之是幸福女,父亲并不是大人物,这不重要,陈开友爱他女儿,愿意一生一世保护她。

同样地,丈夫亦不必是个大人物,只需爱护配偶即可。

季庄因笑问:“我的生日礼物呢?”

陈开友摊摊手答:“这间屋子便是我们送给我们所有人的大礼。”

可见什么事都得靠自己。

季庄觉得没有一项成就开心得过官已双手创下的成就,原来古老日记本子在页末刊登赠送的格言是真的。

季庄不禁哑然失笑。

那时之之叫:“妈妈,女乃女乃的长途电话找你,有急事。”

遥远控制。

季庄连忙过去应付老女乃女乃。

陈老太一开口就问。“家里那么热闹庆祝什么?”颇有炉意。

“没有什么,吃顿饭而且。”

“季庄,我那皮肤敏感又发作了。”

哎呀,一时忽忙,忘记替婆婆买药膏。

“快让开怀带你去看医生。”

“医生的药不管用,晚上痒得睡不着,整个背脊都快烂了,季庄,你替我寄药来。”

“我明天一早去寄,你且忍一忍。”

老太太停一停,“你们都好吗?”

“我们好,爸爸呢?”

这时电话中传来陈开怀的声音,她催促道:“妈,长话短说,费用昂贵。”

季庄愕然。

柄际直拨长途电话是全世界最经济实惠的服务,克勤克俭如季庄都认为物有所值,小泵这样节约,未免过分,老太太只怕不服气。

季庄立刻说:“妈,你挂上电话,我们拨过来好了。”

陈老太这才叹口气,“不用,你把药寄来即可。”

季庄呆半晌,老人家真落了难了。

第二天一早,季庄站在国货公司门口等店员开铺做生意,她抢到医药部买了数支陈老太惯用的皮肤软膏,即时包装好了,跑到地下铁路站,用航空速递寄出去。

头尾不过四十分钟,估计老太太可在二十四小时之后收到药物。

季庄挺起胸仰起头骄傲地走出马路,嘿,尽避五痨七伤了,香港还是效率一流,胜不知几许欧美先进都会。

那天晚上,季庄拨电话到温哥华,着各人轮流与老先生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

见是别人付帐,陈开怀也不介意同季庄抱怨:“来了三天便想家,”指她老母,“逼我开车到唐人街买豆浆,又一天换三轮内衣,沐两次浴。”

季庄不便插嘴,只是陪笑。

这便是为人嫂子难做之处。

事后之之说:“女乃女乃会回来的。”

大家都认为陈立的推测合情合理,并不过分。

二楼仍住案母亲,三楼变成舅舅舅母的天地,祖父母倘若回来,陈之就没有地方住了。

案母亲卧室旁有间小小书斋,堆满杂物,或许可加利用。

祖屋弹性丰富,眼看没有转变余地了,挪一挪,将就一下,这里腾一腾,那里前一动,又解决难题。

之之想到的事,她母亲也想到了。

饼两天,季庄又唤师傅来粉刷。

那位年轻的油漆工人老气横秋地说。“装修工夫最好一块儿做,比较省事。”

废话。

这次比较省事,把家具拖到房中央,白白墙壁便是。

祖父母虽退股迁册,大部份身外物仍然留在此地,季庄大胆妄为,该扔的扔,该送的送,好好的清理一番,完成大扫除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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