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们去吧,跟你爷爷去说一声。”我说。
“每天去玩呀?”小芸说:“那怎么行?”她笑说。
“放假吗,有什么关系?你也难得玩的。”我说。
她听了“难得”两个字,缓缓的低下了头,不响了。
我知道是自己讲话不小心,触到她的心事了。
“好的,”小芸抬起头来,“我们去玩玩也好的。”
“我们坐电车,从终站坐到终站,好下好?”我问。
“那也可以吗?”她又奇怪起来。
“怎么不可以?”我说:“每个人搭电车都嫌慢,忽忽忙忙的把它当交通工具,我们把它当观光车,一路上看风景,岂不是好?”
“唉呀!太好了。”小芸跳起来拍掌,“太好了。”
看看她这么开心,我心裏放下一块大石,我总算做了一件好事,令她情绪开朗了不少。
“我怎么没想到?阿国!我真的一直都没想到呀!”
“啊,四毛钱,是很便宜的。”我说:“走吧。”
“我去换件衣服,告诉爷爷一声。”她奔回房去。
我也去拿了件外套。小芸的女乃女乃跟出来笑。
“你又带小芸出去玩?”她问:“太好了,够开销吗?”
“当然有,而且你不要再给钱我。”我不悦的说。
“好好好,一切由你。”女乃女乃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我好了!”
女乃女乃说:“来来,小芸,好好的出去一天,回来晚饭。”
小芸站在我身后,尽是笑。
“来,我们走。”我把头一侧,拉了小芸就走。
“你还没有吃东西,肚子不饿?”小芸问我。
“我们喝中国茶去,吃点心,花不了多少的。”
我与小芸搭车去茶楼,选了一个座位,与小芸喝起茶来。
可怜的小芸,她好像根本没上过街喝过茶似的。
任何微小的事情,都可以令她很开心,很满足。
妹妹不这样,妹妹是享受惯了,什么都不稀奇。
所以我觉得我更应该对小芸好一点,可怜的女孩。
我让她吃了很多的点心,小芸真是兴奋得不得了。
“会不会太贵?”她问:“会不会?我有钱。”
我又好气又奸笑,“不会的,这种食物很公道。”
结果结了帐,只有廿几块钱,小芸也说值得。
“来,我们去搭电车吧。”我与她上了终站的车。
那辆车真慢,我们坐了一个很好的位置,一直看街上。
小芸说:“有很多房子天桥,我都没有见过。”
“是的,人都太忙了,不会留意生活情趣。”
她点点头,“是的。”
“我喜欢比较清闲的生活,但是一个男人,会被人批评游手好闲,无听事事,对不对?”我问。
“啊,像你就不会。”她的眼光很清纯,很天真。
她好像很敬佩我的样子,我心裏有点感触。
小芸实是太寂寞了。她得到一点点友情,就这么开心。
我问:“你学校裏的同学,对你好不好?”我看着她。
“同学?寄宿学校裏的孩子,都是很难管教的,不然的话家长也不会花那么多钱让儿女去学校吃住,所以我也不爱与他们做朋友。”
“原来这样。”
“我没有朋友的。”她说。
“唉,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是。”她又笑了起来,“对不起,阿国,我忘了。”
“下次可别忘,好不好?”我拍拍她的肩膀。
“知道了。”她点点头,心情是完完全全的开朗了。
“到终站了,我们下车走走,你来过这裏没有?”
“哗,这么多咸鱼!”小芸抬起头来,惊奇的说。
“是,这裏的一区是卖这些东西的。”我指给她看。
“这裏真古老。”她说。
“古老得不得了,有些房子一百多年了。”我说。
“你是把我当游客了。”她抬头向我笑了一笑。
“你来过这裹吗?你应该多走动走动。”我说。
“没人带我走,我自己一个人也不敢乱走。”
“这就是做女孩子不方便的地方了。”我说。
“但是弟妹他们可常常去郊游什么的。”小芸说。
我不响。
“爸爸说他们小。但是我小的时候,爸天天对我哭。也没有到那裏去过。女乃女乃说我命苦,我也不知道。”
“不会的。哪裏叫命苦了?你女乃女乃年纪大,喜欢讲这些话,”我安慰她,“其实你可以交自己的朋友,我陪你走动走动,我还可以介绍你更多的明友。”
“你总说得很对,阿国,你真的是鼓励我的。”
“这些小街小巷,很别有风味吧?”我转了话题。
她点点头。
这时候的阳光照在小芸的头上,她的头发洗过了,很亮很柔和,漂亮极了,我真希望她是另外一个妹妹。
有这么一个妹妹,温温柔柔的,那又该多么奸。
我们逛了很久很久,疲倦得腿都挪不动了,才回家。
到家,小芸便倒在沙发上,哈哈哈的笑起来。
她爷爷出来,“小芸你的睑都粉红粉红了。玩得很开心。是不是?”他老先生的脸是那么愉快。
他真是爱孙女儿,我看得出来,所以他想小芸开心。
“我好开心啊,爷爷,真的开心!”小芸嚷着。
她女乃女乃也看见了,奖赏的看我一眼,睒睒眼睛。
忽然之间一家人都轻松起来,气氛完全不同了。
我觉得我也累了。闻到饭香,肚子饿得不得了。
“吃饭了。”老太大说。
“来来来。”爷爷说。
“女乃女乃,阿国真是好,”小芸说:“我们跑了一整天。”
女乃女乃说:“明天还有一天好玩,小芸现在多吃碗饭。”
“好。”
小芸真的累坏了。晚饭后她去睡觉,马上睡着。
她女乃女乃说:“阿国,谢谢你了,让我们小芸这么开心。”
“我也开心啊。”我说:“朋友与朋友,都这么来着。”
“唉,真是感激上帝,遣来这么一个房客。”
我笑了一笑。
“谢谢你,阿国。”她喃喃的说,很满意的走了。
我没想到会令他们一家那么开心,真是意外收获。
能使别人开心,总是好的,我自己也有获益。
我也一觉睡得很熟,到天亮才醒,这是假期啊。
我还来不及洗睑就披了件晨褛出房去找小芸。
小芸一个人坐在客厅裏,背着我。
“小芸!”我叫她。“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吗?”
她没有回过头来,也没有出声讲话,好像没听见我似的。
“小芸!”我觉得很奇怪,於是再喊了她一声。
她还是没有转过来,於是我只好向她走过去。
我看到她低着头,在哭。她的眼泪全掉在窗框。
“怎么了?”我问:“谁欺侮你了?为什么哭?”
她不答。
我把手绢递过去。她倒接过了,用手掩着睑。
“是不是我得罪了你,小芸?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还是不说话。
她是一个沉默得有点可怕的女孩子,不像妹妹。
妹妹只要有一点点芝蔴绿豆的心事,就嚷得天都塌了。
小芸又太静、我不得要领,只好呆呆的站在一旁。
然后她的祖母出来了,她说:“哭什么呢?依我说,根本不要去理她,你尽避住在这裏,看她能把你怎么样!”
忽然之间,我有了点头绪,知道这一定有关小芸的后母。
我不出声,看看她们两祖孙。我希望小芸不哭。
她祖母说:“今天一早她那个后母就打电话来了,说小芸与南孩子上街,她责怪我对孙女管教不严,这种年纪就让她结交异性朋友。
我低下了头,“她怎么知道呢?这倒是我不好了。”
小芸说:“阿国,不关你的事,你千万不要怪自己。”
我说:“怎么不是呢?没有我叫你出去,你也不会捱骂。”
祖母叹口气,“不知是哪个多事的人,跑去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