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有信心,孩子只要有三分像你,已经十分能干可靠,你也要信任她。”
同事感激地看住梅梅,胀红面孔,半晌作不得声。
生活在冷酷的都会,难得听见一两句温暖的言语,偶一得之,足以感人肺腑,我们真的那么忙那么自私,抽不出一点点温情?
天蓝色的门上写着六O九三个数目字,门内有了解她的人。
梅梅告诉心理医生:“我开朗得多了。”!
医生轻轻地笑,“那是好消息,一连十次诊治时间於这次结束,你的进步使我宽慰。”
“我有一个请求。”梅梅按捺不住好奇心。
“请说。”
“我能否看清你的容貌?”
“我的五官相貌是否重要?”他反问。
梅梅据实答:“不,一点都不重要。”
在希腊神话中,赛姬因偷看爱神邱比得的容貌而受到惩罚,她永远不能再见到他。
梅梅的心一动:“可是医生,我连你的姓名也不知道,在俗世中,我们习惯叫亲友
的名字。”
医生默然不语。
梅梅略为不安,“可是我得罪了你,可是我讲错什么话?”
医生摇摇头。
气氛有点僵,梅梅只得站起来,“我到门诊部去续期,最好再能给我十次约口。”
医生轻轻说:“为什么不靠自己,你是聪明人,应当一通百通,不必再借助医生之
力。”
梅梅一呆,“无论如何,谢谢你,医生,经过这十个星期辅导,我得益良多。”
医生没有回答。
梅梅打开门走出去,内心忐忑。
她一定无意之中得罪了医生,他好像拒绝为她继续诊治。
不久又释然,他一定会得原谅她。
同事们见梅梅精神爽磊,开始怀疑她在恋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人不晓得在五大洲哪一个角落。
星期三,她急不及待地赶到诊所大楼,照常电梯按六字,出来,如常走到六O九室前,敲门,没人应。
梅梅再敲门。
仍然没人应。
她考虑一会儿,伸手旋动门纽,门是锁著的,推不进去。
梅梅好不讶异。
她呆视那自天蓝色的门一口儿,找到六楼的负责人,问他:“六O九室的医生今日告假?”
那位先生很有礼:“请问你找哪一位医生?”
梅梅叫不出名字,“他是心理医生。”
“我们这里的心理科医生分别姓欧阳与司徒。”
“哪一位用六O九号房?”
昂责人笑问:“你找哪一位医生?”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梅梅只得说:“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欧阳与司徒医生?”
那位先生陪笑,“小姐,他们在工作中,实在不方便打扰。”
梅梅楞在那里。
那位先生好心肠,“这位小姐,你有没有把诊症卡带来,一查便知是哪位大夫。”
“我没有诊症卡。”
那位先生一怔,“那么你说出姓名,我们一样查得到。”
“我没有登记。”
那位先生警惕起来,毕竟这层楼负责精神病科,这位小姐,没有什么毛病吧?
梅梅又问:“六O九室为什么锁著?”
“六O九室一直是锁著的。”
“不,上星拍三我才进去过。”
那位先生脸色开始凝重,“小姐,你弄错了,你看上去精神不大好,最好回家休息。”
“六O九室是什么房间?”
那人被梅梅缠上良久,想抽身出来办正经事,便打开一格抽屉掏出一串锁匙,“请跟我来。”
他俩走到六O九室天蓝色的门前。
那位负责人用锁匙打开门,往里推。
梅梅抢前一看,呆住了。
房间里没有人不稀奇,但是此刻她看到的只是一间空室,连家具都没有。
“这间房——”
“它一直空置,小姐,你满意没有?”
那人把门拉拢,重新锁好,走开去办公。
梅梅呆在那里,“慢著。”
“还有什么事?小姐。”他停住脚步。
梅梅翻手袋找出同事女孩的复诊卡,“你看,明明印看六O九室。”
那人接过一看,“小姐,你弄错了,这卡片上印著九0六室。”他速速走开,躲避纠缠。
梅梅心智渐渐走入五里雾中,犹自强作镇定,追上去说:“我要见司徒医生与欧阳医生。”
这时那人的同事过来问:“什么事扰攘良久?”
“这位小姐想见欧阳日司徒。”
“司徒正在小息,我去通报。”
大家这样合作,梅梅过意不去,但不把这件事弄清楚,她不肯罢休。
穿白袍的中年医生走出来,“有人找我?”
梅梅呆视他良久,不,不是他.黑暗中虽然没看清楚他的五官,但身型潇酒得多,声音也较为温婉。
梅梅问:“欧阳医生呢?”
“谁找我?”
因是下午茶时分,医生们都闲着。
包不对了,欧阳医生是位女士。
梅悔差些儿没哭出来。
那个年轻人在哪里?他为什么同她开这么大的玩笑?
这时欧阳医生温言说:“这位小姐,你若有疑惑,我们愿意帮助你。”
梅梅一个转身,奔出诊症大楼,匆匆回到办公室,紧紧闭上门,斟出一杯酒,喝下去。
她伏在桌上艮久,没有抬起头来。
整件事不会是她潜意识启发的幻觉吧。
那样幽暗的诊所,看不清相貌的医生,他叫她自助自救,到头来,六o九只是一间空室。
梅梅的嘴唇颤抖著,根本没有那间房,根木没有那个人,她太渴望有个倾诉对象,她太希望得到安抚。
梅悔自觉精神已濒崩溃边缘,只有两个做法:一是再斟一杯酒,消其万古愁,二是鼓起余勇,放下过去,努力将来。
想到这里,梅梅连双手都簌簌不住的抖,她勉强睁开双眼,这时办公室光线忽然转得暗澹不堪,她对面坐著那熟悉潇洒的人影。
梅梅霍地站起来,颤声说:[你来了。”
她听到那把温柔的声音:“振作起来,帮你自己。”
梅梅泪盈於睫,[你帮我就帮到底。”
“不!其馀要靠你自己。”
“我不相信你只是我的幻觉。”梅梅站起来,向他走去。
就在这时候,秘书敲门进来“梅小姐,开会的时间到了,”一眼看见梅梅伏在墙角,快快过去扶住她,“梅小姐,你不舒服?”
梅梅缓缓抬起头来。
[我替你告假好不好?”秘书看着她。
“给我一杯热茶。”梅梅已疲乏不堪。
“是,梅小姐。”
“你记录我所有的约会,过去十来个礼拜三下午,我见过谁?”
秘书不用翻阅记录,“梅小姐,星期三下午你从来不见人,你在办公室整理文件。”
“我根本没有出去过?”梅梅虚弱地问。
秘书温言答:“有一两次我替你斟出咖啡,门锁着,推不进来。”
梅梅掩著脸,已弄不清楚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
秘书不放心,“我去通知大班你不舒服。”
“不,”梅梅抬起头,[在马上来。”
她深深吸口气,喝一杯热咖啡,拢一拢头发,补好妆,穿上外套,取起文件,走进会议室。
是把目怜自卑撇下的时候了,当务之急是快快把碎成一片片的梅梅重新拣回来。
不能让生活上一点点挫折毁掉自己。
她挣扎到会议室坐下,挤出一个笑容,发觉不难瞒过同事与客户,谁会关心她情绪面色的变幻,总而言之,办公室内论公事,成败得失,单凭工夫,若不用心,她准会败在自己手里。
梅梅咬一咬牙,硬生生把晕眩压下去,金星乱冒地运用余勇鼓起意旨力,她们如纵容清绪那还同老式女人有什么分别。
会议进行得很好,梅梅一丝闪失也没露,半小时后,她似没事人一样,处处表现她应有的、不过分的机智。
这一次忍耐之后,梅梅的心情像是老了十年,可是她也知道,她终克服离异带来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