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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火柴的女孩 第23頁

作者︰亦舒

「是,我有信心,孩子只要有三分像你,已經十分能干可靠,你也要信任她。」

同事感激地看住梅梅,脹紅面孔,半晌作不得聲。

生活在冷酷的都會,難得听見一兩句溫暖的言語,偶一得之,足以感人肺腑,我們真的那麼忙那麼自私,抽不出一點點溫情?

天藍色的門上寫著六O九三個數目字,門內有了解她的人。

梅梅告訴心理醫生︰「我開朗得多了。」!

醫生輕輕地笑,「那是好消息,一連十次診治時間於這次結束,你的進步使我寬慰。」

「我有一個請求。」梅梅按捺不住好奇心。

「請說。」

「我能否看清你的容貌?」

「我的五官相貌是否重要?」他反問。

梅梅據實答︰「不,一點都不重要。」

在希臘神話中,賽姬因偷看愛神邱比得的容貌而受到懲罰,她永遠不能再見到他。

梅梅的心一動︰「可是醫生,我連你的姓名也不知道,在俗世中,我們習慣叫親友

的名字。」

醫生默然不語。

梅梅略為不安,「可是我得罪了你,可是我講錯什麼話?」

醫生搖搖頭。

氣氛有點僵,梅梅只得站起來,「我到門診部去續期,最好再能給我十次約口。」

醫生輕輕說︰「為什麼不靠自己,你是聰明人,應當一通百通,不必再借助醫生之

力。」

梅梅一呆,「無論如何,謝謝你,醫生,經過這十個星期輔導,我得益良多。」

醫生沒有回答。

梅梅打開門走出去,內心忐忑。

她一定無意之中得罪了醫生,他好像拒絕為她繼續診治。

不久又釋然,他一定會得原諒她。

同事們見梅梅精神爽磊,開始懷疑她在戀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人不曉得在五大洲哪一個角落。

星期三,她急不及待地趕到診所大樓,照常電梯按六字,出來,如常走到六O九室前,敲門,沒人應。

梅梅再敲門。

仍然沒人應。

她考慮一會兒,伸手旋動門紐,門是鎖著的,推不進去。

梅梅好不訝異。

她呆視那自天藍色的門一口兒,找到六樓的負責人,問他︰「六O九室的醫生今日告假?」

那位先生很有禮︰「請問你找哪一位醫生?」

梅梅叫不出名字,「他是心理醫生。」

「我們這里的心理科醫生分別姓歐陽與司徒。」

「哪一位用六O九號房?」

昂責人笑問︰「你找哪一位醫生?」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梅梅只得說︰「你能不能帶我去見一見歐陽與司徒醫生?」

那位先生陪笑,「小姐,他們在工作中,實在不方便打擾。」

梅梅楞在那里。

那位先生好心腸,「這位小姐,你有沒有把診癥卡帶來,一查便知是哪位大夫。」

「我沒有診癥卡。」

那位先生一怔,「那麼你說出姓名,我們一樣查得到。」

「我沒有登記。」

那位先生警惕起來,畢竟這層樓負責精神病科,這位小姐,沒有什麼毛病吧?

梅梅又問︰「六O九室為什麼鎖著?」

「六O九室一直是鎖著的。」

「不,上星拍三我才進去過。」

那位先生臉色開始凝重,「小姐,你弄錯了,你看上去精神不大好,最好回家休息。」

「六O九室是什麼房間?」

那人被梅梅纏上良久,想抽身出來辦正經事,便打開一格抽屜掏出一串鎖匙,「請跟我來。」

他倆走到六O九室天藍色的門前。

那位負責人用鎖匙打開門,往里推。

梅梅搶前一看,呆住了。

房間里沒有人不稀奇,但是此刻她看到的只是一間空室,連家具都沒有。

「這間房——」

「它一直空置,小姐,你滿意沒有?」

那人把門拉攏,重新鎖好,走開去辦公。

梅梅呆在那里,「慢著。」

「還有什麼事?小姐。」他停住腳步。

梅梅翻手袋找出同事女孩的復診卡,「你看,明明印看六O九室。」

那人接過一看,「小姐,你弄錯了,這卡片上印著九0六室。」他速速走開,躲避糾纏。

梅梅心智漸漸走入五里霧中,猶自強作鎮定,追上去說︰「我要見司徒醫生與歐陽醫生。」

這時那人的同事過來問︰「什麼事擾攘良久?」

「這位小姐想見歐陽日司徒。」

「司徒正在小息,我去通報。」

大家這樣合作,梅梅過意不去,但不把這件事弄清楚,她不肯罷休。

穿白袍的中年醫生走出來,「有人找我?」

梅梅呆視他良久,不,不是他.黑暗中雖然沒看清楚他的五官,但身型瀟酒得多,聲音也較為溫婉。

梅梅問︰「歐陽醫生呢?」

「誰找我?」

因是下午茶時分,醫生們都閑著。

包不對了,歐陽醫生是位女士。

梅悔差些兒沒哭出來。

那個年輕人在哪里?他為什麼同她開這麼大的玩笑?

這時歐陽醫生溫言說︰「這位小姐,你若有疑惑,我們願意幫助你。」

梅梅一個轉身,奔出診癥大樓,匆匆回到辦公室,緊緊閉上門,斟出一杯酒,喝下去。

她伏在桌上艮久,沒有抬起頭來。

整件事不會是她潛意識啟發的幻覺吧。

那樣幽暗的診所,看不清相貌的醫生,他叫她自助自救,到頭來,六o九只是一間空室。

梅梅的嘴唇顫抖著,根本沒有那間房,根木沒有那個人,她太渴望有個傾訴對象,她太希望得到安撫。

梅悔自覺精神已瀕崩潰邊緣,只有兩個做法︰一是再斟一杯酒,消其萬古愁,二是鼓起余勇,放下過去,努力將來。

想到這里,梅梅連雙手都簌簌不住的抖,她勉強睜開雙眼,這時辦公室光線忽然轉得暗澹不堪,她對面坐著那熟悉瀟灑的人影。

梅梅霍地站起來,顫聲說︰〔你來了。」

她听到那把溫柔的聲音︰「振作起來,幫你自己。」

梅梅淚盈於睫,〔你幫我就幫到底。」

「不!其餘要靠你自己。」

「我不相信你只是我的幻覺。」梅梅站起來,向他走去。

就在這時候,秘書敲門進來「梅小姐,開會的時間到了,」一眼看見梅梅伏在牆角,快快過去扶住她,「梅小姐,你不舒服?」

梅梅緩緩抬起頭來。

〔我替你告假好不好?」秘書看著她。

「給我一杯熱茶。」梅梅已疲乏不堪。

「是,梅小姐。」

「你記錄我所有的約會,過去十來個禮拜三下午,我見過誰?」

秘書不用翻閱記錄,「梅小姐,星期三下午你從來不見人,你在辦公室整理文件。」

「我根本沒有出去過?」梅梅虛弱地問。

秘書溫言答︰「有一兩次我替你斟出咖啡,門鎖著,推不進來。」

梅梅掩著臉,已弄不清楚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

秘書不放心,「我去通知大班你不舒服。」

「不,」梅梅抬起頭,〔在馬上來。」

她深深吸口氣,喝一杯熱咖啡,攏一攏頭發,補好妝,穿上外套,取起文件,走進會議室。

是把目憐自卑撇下的時候了,當務之急是快快把碎成一片片的梅梅重新揀回來。

不能讓生活上一點點挫折毀掉自己。

她掙扎到會議室坐下,擠出一個笑容,發覺不難瞞過同事與客戶,誰會關心她情緒面色的變幻,總而言之,辦公室內論公事,成敗得失,單憑工夫,若不用心,她準會敗在自己手里。

梅梅咬一咬牙,硬生生把暈眩壓下去,金星亂冒地運用余勇鼓起意旨力,她們如縱容清緒那還同老式女人有什麼分別。

會議進行得很好,梅梅一絲閃失也沒露,半小時後,她似沒事人一樣,處處表現她應有的、不過分的機智。

這一次忍耐之後,梅梅的心情像是老了十年,可是她也知道,她終克服離異帶來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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