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到邝宅,看到本湘正开门出来,她双臂抱在胸前,长发放在肩上,有种柔媚的慵倦美态,他看得呆了。
“请进来。”
他冒昧地问:“可是愿意接受访问?”
“是。”
小记者不相信他的运气,“什么?”
“不过,有一个条件。”
“尽避说好了。”
“你得请我跳舞。”
利思明正愣住,隔几秒钟才从心底笑出来,“是,是,一定,一定。”
他们坐好,喝了杯茶,闲谈几句,本湘才缓缓说起那日惊险的经历。
讲到紧张之处,她泪盈于睫,双手颤抖,十分激动,利思明觉得诡异,有句话,叫前后判若二人,就是用来形容这位小姐。
也许,她压抑得太久,一旦有机会抒发情绪,再也不想控制。
“可以拍照吗?”
本湘点点头。
记者随身带着摄影机,他替她拍了几张近照。
“谢谢你,邝小姐,我得先回报馆把访问写出来,告辞了,我们日后再联络。”
本湘愣住,什么,说完就走?
利用完毕,目的达到,即时离开,一点情面也无,难道人与人之间,就剩互相利用。
利思明片刻走得影踪全无。
本湘失望、后悔,她不该接受他的访问,她还以为他们可以成为朋友,她想有个对象诉说心事。
太天真了。
她完全不懂得处理感情,要学习改过的地方实在太多。
第二天,她赶回实验室,那一早,访问已经登出来,大家议论纷纷,她受到极大的干扰,看到师母,泪流满面。
苏师母给她服药,安慰她:“访问写得很好,不怕不怕,并且新闻三天之后就必被人淡忘,千万不要紧张。”
苏教授说:“本湘,社会人际关系根本建筑在互利互惠之上,不必介怀。”
本湘经过开导,心绪渐渐平复。
她仍然饮泣,“他还答应约会我呢。”
一边抱怨一边到化妆间去补粉。
教授向妻子说:“怎么办,本湘由成熟大方懂事的女性变成一个爱使小性子的弩扭小女孩了。”
师母沉默。
“这将会是一场漫长的斗争。”
苏师母说:“我想帮一帮她。”
“你是指你研究的药?”
“是,定期服用,可稳定情绪。”
苏教授叹口气,“既然是实验,做多方面尝试,也不算过份。”
第二天,本湘回到实验室,同教授说,“曾文茵比我幸运,她三年就升了两级,况且,她的男朋友郭振佳对她千依百顺。”
整日闷闷不乐,扭曲五官,看上去象是苍老十年。
苏师母暗暗吃惊。
谁还敢接近这样的邝本湘。
接着十多天,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愿出来,见到师母,不是发脾气,就是哭泣,好几次,咬牙切齿,斥责同事妒忌陷害。
她握紧拳头,“我要报复。”
苏师母一声不响,取出针药。
可是本湘比什么人都疑惑警惕,“这是什么?”她像是不再信任人。
苏师母若无其事地说:“我会害你吗?这是营养液,你又不是第一次注射。”
本湘又落泪,“师母,我想做回没有情绪的邝本湘。”
师母温言劝道:“胡说,那你如何恋爱。”
本湘喃喃说:“是,恋爱……”
她忽然平静下来,内心本来有一群奔腾嘶吼的野马,现在风暴渐渐消失,片刻宁静。
师母放下针筒,凝视本湘。
本湘吁出一口气,象是十分诧异,“我是怎么了,咦,家中乱成一片,功课成堆有待完成,哗,不得了,师母,失陪,我得先做正经事。”
苏师母暗中松了一大口气。
本湘忙碌起来,一切恢复正常,不到一天,她的生活又变回井井有条。
半夜,她还耽在书房整理资料,累了,揉揉双目,喝一口咖啡,轻轻自嘲:“象一具机械人”。
电话来了。
“邝本湘,我是利思明,记得吗?”
那个光明日报记者,本湘笑笑答:“访问不是结束了吗?”
“我们几时去跳舞?”
本湘一怔,“我根本不会跳舞。”
“可是你说——”
“其中一定有误会,我忙得透不过气来,怎么会想到跳舞。”
“那么,什么时候有空谈谈?”
本湘客套地说:“我再同你联络可好。”
币上电话,她心中纳罕,这记者语气为何如此熟络?
她继续赶报告。
第二天,在会议室看到文茵,她据实赞道:“你这学期的成绩傲视同侪,我为你高兴。”
文茵说:“听说你病了。”
“是,不过现在已经痊愈。”
“大家都关心你。”
本湘怔怔地想:为什么要关心我?
她连忙找苏教授报告会议过程。
苏教授把她送走之后,问妻子:“没事了?”
“每个月需接受一次药物治疗。”
“要是早一点替科西注射——”
“自失败中吸收教训。”
“本湘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呵,象任何人一样,把失意事藏在心底,慢慢克服。”
“会成功吗?”
“我与你还不是做得很好。”
话还没说完,本湘又来了。
“教授,有一件事,我想问了很久。”
苏教授一听就知道不好应付。
本湘看着他,“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是否尚在人世?”
教授咳嗽一声。
“我想知道。”
“你一向对自己身世不感兴趣。”
“我想找清楚根源。”
“你是一名弃婴。”
“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吧?”
“发现你的是马鞍市西区派出所警员,你可以去做调查。”
本湘答:“好,我会慢慢研究。”
她走了之后,苏教授笑说:“从此永无宁日。”
师母说:“一个人的心,是天底下最黑暗的地方。”
有人敲实验室门。
一个年轻人推门进来,“请问邝本湘小姐在吗?”
“你是哪一位?”
“光明日报记者利思明。”
“找她何事?”
那年轻人搔搔头,有点腼腆,“没有重要的事,我对她的印象好极了,我想约会她。”
苏教授说:“她在八B课室。”
年轻人一声谢谢,飞跑着走了。
苏教授问:“他会成功吗?”
师母答:“做人没一步都是实验。”
“真是,要百分百成功,那是没有可能的事。”
书呆子会所
毕业后,陈家力在一家电脑公司里做了两年,老板正要升他,他已决定辞职创业。
他的公司,叫书呆子会所。
自小长辈喜叫他书呆子,今日正好用得上。
一共五位同事,租了一间中型货仓做办公室,志同道合,几乎睡在公司里。
只有任志长有家室。
任大嫂来看过,惊道:“你们四个还都是王老五?”
不错,但全有要好女友,真正单身汉,只有陈家力。
书呆子会所主要工作是帮大中小型公司修理电脑。
你别看那些行政人员每人一具电脑,按键如飞,一旦出了什么小毛病,全体束手无策。
书呆子这时派上用场,廿四小时服务,晚上六时后收费加倍。
生意滔滔,根本不用刊登广告,一传十、十传百,因为可靠、诚实、快捷、妥当,这五人组非常受欢迎。
不消一年,公司已赚得一笔利润,他们决定旅行庆祝。
陈家力说:“我来驻守大本营好了。”
“不,家力,一起去。”
“公司没人不行,我对坐邮轮没有兴趣。”
“那么,拜托了。”
货仓静了下来。
可是陈家力更加开心,如鱼得水,每日工作十二小时,累了,拉出折床,睡一觉,起来再做。
这份工作有极大满足感,他每次提着修理箱走进大机构,高级行政人员都象看到救星一般。
他们满头大汗,手足无措。
——“整份报告卡在电脑里,下午开会要用,请帮忙。”
——“所有资料都无法取出,黑暗一片,怎么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