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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 第17页

作者:亦舒

“这关你什么事?”我说:“别傻了。”

“将来要是他来缠着我们不放,怎么办?”维旭绝望的问。

我笑嘻嘻说:“你放心,只要你授权,让我来把他赶走好了。”

维旭握住我的手,欲言还休。

“咦,”我说:“别再哭,我最怕看见别人哭。”

后来我们就订婚了。

爸爸请了维旭的母亲。

他跟维旭说:“我作主张请了她,她是我朋友,也是你母亲,你再不高兴,也得给我一个面子。”

维旭哽咽,“是……是的。”

我鄙夷的说:“瞧他这样子,不知是那一种情意结作祟。”

妈妈说:“薇薇,你再胡搅!”

那一日妈妈做了一整桌的菜,维旭的母亲独自出席,她穿一件丝棉袄,灰色起云头暗花,滚深紫色与银灰双边,面孔上略化了妆,十分明艳,因长得像维旭,看上去就如两姊弟一般。

维旭看见他母亲,有点不自然,坐在一边不出声。

他母亲并不介意,落落大方的与我们说话。

“我买了件纪念品,”她说:“不成敬意。”她递给我一个指环盒子。

我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只小小的钻石戒子,钻石很小,只三十分左右,但是十分精致,我马上戴上了。

妈妈说:“很好看,完全适合薇薇的口味。”

她笑笑,不出声。

大家帮忙开饭,吃得很多。

饭后坐在一起喝咖啡。

维旭忽然走到他母亲跟前去,“你——你好吗?”他声音颤抖着。

他母亲若无其事地,用很平静的声调说:“还好,你呢?”仿佛跟阔别多年的老朋友说话。

“你婚后——没有孩子?”维旭问。

“孩子?你不是我孩子吗?”她问。

维旭低下头。

她温和的说:“你有空可以来看我们,我丈夫对我很好,我们平常也很空闲,他喜欢下棋,就愁没对手。”

整间屋子都静下来,我们听着他们的对白。

他说下去,“听说你功课很好。”

维旭说:“马马虎虎。”

“订了婚就是大人了,好好对薇薇。”

“我懂得。”他说。

后来她告辞,爸爸要送她,她说:“我丈夫会来接我。”

我拉拉维旭,我们一齐送她到门口,没等一会儿,一辆小小的日本车开过来停下,一位长得很端正的中年人下车与我们打招呼。

她为我们介绍,然后跟他走了。

我问维旭:“我们几时到她家去?别告诉我你没她的电话号码。”

维旭问:“你认为她漂亮吗?”

“最漂亮的母亲,”我说:“做人特别漂亮。”

“唔,她很强壮。”

“这年头,不能太苛求,那么样的母亲,打了灯笼没处找。”

“她不像母亲,”维旭说:“她最多只像一个朋友。”

妈妈说:“身上满是油腻味的才是母亲,像我,唠叨的才是母亲,像我,不会赚钱才是母亲,像我。”

爸爸说:“我们还是讨论孩子们的婚期吧。”

我说:“要是我们有了孩子,她就是祖母了,天底下怎么有那样的祖母呢?我想象不出,太难为情了。”

我们一起笑。

男友

任何人看见我,不问:“好不好?”他们问:“几时结婚?”

渐渐这件变成了无形的压力,令我困惑。

后来连我十五岁的侄女儿都说:“你没有男朋友?唉呀,怎么会?”

朋友们都追问:“到底要怎么样的男朋友?给你介绍,你以为青春能延续多久?你都廿七岁了,照上一代标准,早就变烂茶渣了,现在才充着做时代女性。”

“我不担心那个。”我说。

小黄说:“不敢担心是真。”

我说,“你算了吧你!你是泥菩萨,还充恋爱问题专家呢,不要脸,才离婚离得焦头烂额的。”

小林问:“你不怕寂寞?”

“我不怕。”

他老婆嘉丽丝说:“凡事有人商量,总比较好点。”

我说:“上哪儿去找那么一个人。”

咪咪说:“你不去找而已,要不就嫌一班男孩子俗气。”

我说:“与你们又成了兄弟姊妹一样。”我笑了。

“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听听。”

我说:“诚意,要有诚意。”

平常做人已经太虚伪了,感情要真挚。

真有那么多没诚意的男女。

一男一女约了我吃饭,那女孩子心想,要不让我付账,要不让那个男人做瘟生,反正要她掏腰包,她是不干的。

结果她早到,叫了一桌菜,她男友随后来,又再叫一桌菜,付账的时候。两人一齐对我说:“谢谢。”

结果他们俩并没有在一起,算盘太精刮了。

这就是没诚意。

我问,“有什么好的男孩子?”

“你要求太高,本身不过略具姿色,又要人家有文凭,又要懂得看红楼梦,多噜苏。”小林撇撇嘴。

周末约了嘉丽丝与咪咪吃饭,饭后吸一枝烟,坐着看电视。

我们在看一个香烟广告。

我顺手一指说:“那个男孩子不错。”

“谁?”咪咪。

“那个,你看。”

便告中的男孩子一边开车一边掏出香烟,深深吸一口,字幕打出来,他随着一首轻快的音乐把车停下来,让一个金发女郎上车,扬长而去。

嘉丽丝问:“他?”

“为什么不?”我说:“身体健康,一张端正暖性的面孔,很潇洒的神情。”

咪咪像是遇到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一样,呵哈呵哈的弯下了腰。

我骂她,“你这个十三点。”

咪咪说,“唉呀,我服了你,什么人不好喜欢,竟看中了广告男郎,发神经。”

“没有这回事,”我说:“我只不过随便举一个例子,况且你管人家干哪一行,只要有诚意就是了。”

咪咪说:“有诚意便可以牛衣对泣?”

我说,他对我有诚意,自然不想我吃苦,当然会拼命赚了钱来养活我。”

嘉丽丝说:“我倒蛮喜欢她的态度,宁缺毋滥。”

那天告别以后,我把整件事忘了。

棒了几乎一个月,咪咪忽然模到我公寓来。

她说,“给你带来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我问。

“你知道那个广告?”

“什么广告?”我莫名其妙的问。

“那个香烟广告中的男孩子。”

“是。”我说:“怎么样,现在又有两个新欢,一个是坐帆船的,另一个骑马。”

“我有个亲戚是做广告行业的,他帮我去打听那个人的来龙去脉。”

“是吗?”我笑问:“真要为我介绍男朋友?”

咪咪说:“不错他长得很好,但我担心他不会有脑袋,”她指指头,“这种男人只有一个壳子,没味道,长久相处你就知道了。”

“人家眼睛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笑:“也许早已结了婚,也许有女朋友。”

咪咪说:“香港能够有多大?你放心,一下子便查得他一清二楚。”

“拜托你了。”我轻描淡写地,并不认真。

“你不当一会事,我可不替你瞎忙瞎起劲。”咪咪推我一下。

“你想我怎么样?”我无可奈何的说:“马上患花痴症?”

“等着我的好消息。”她向我挤挤眼。

她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我叹口气。

那夜我九点锺就上床睡觉,侄女儿打电话来,说半天,然后问:“你还没到七十岁,这么早就上床睡了?”

我说:“因为我很累,我白天要工作十小时,不比你,衣食住行都由爹娘包起,什么都不必担心,因此精力无穷。”

她说:“可是你也过过那种日子呀,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没有努力找男朋友?”

“我在找,我在找,你别担心。”我说。

嘉丽丝与小林这一对听了闲言闲语,连忙约我吃茶。

小林说:“听说你与一个拍广告的男人在一起,这种人是不可靠的,你要三思而行,阴沟里翻船划不来,你有正当职业……我知道这一行多滑头,我自己便是广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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