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们为什么不说我已经跟这个人生了孩子呢?”我气结:“我根本不认识他……”
小林连忙又说,“是不是?没吃羊肉就已经一身骚。”
嘉丽丝问:“你到底与他怎么样?”
“谁呀?谁跟谁怎么样?”我怪叫起来。
嘉丽丝作一个了解状说:“我们是这么久的朋友了,凡事有商有量,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你别刚愎自用好不好?”
我忍住气说:“听我讲好不好?你们两人请压抑一下澎湃的热情,听我讲清楚。”
“说呀。”
“我还没有机会认识这个男人,咪咪有一个干广告的朋友,正在打听他的姓名住址,你们别开始幻想好不好?”
嘉题丝松口气随即以非常非常失望的语气说:“怎么,进展得这么慢?”
我问:“你们在等一场好戏是不是?”
他们一付拭目以待的样子。
我摊摊手,“令你们失望了。”我说。
“别客气,”嘉丽丝,“只怕你不肯把这出剧演下去。”
“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谁还需要敌人呢?”
“啊,话不能这样讲,”嘉丽丝说:“我们是真心为你好,咪咪专门做这种事,介绍乱七八糟的人给你。”
我说:“别紧张,多认识一个朋友有什么坏?”
小林说,“女人在恋爱中,是不可理喻的。”
他们双双告辞后,我扭开电视,又看到那广告中相熟的面孔。
我心想…这个倒霉的男人,不晓得知不知有这么多人在谈论他。
或许他只是一个言语无味的男人,虚有其表。
或许他只喜欢追求小明星小拌星。
或许他不务正业,一辈子就靠拍拍广告混着过,年老的时候无以为生。
这些都有可能。
我太过虑,我甚至不认识他,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即使他是一个很浪荡的人,那也是他的事,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
我又多叹一口气,这算是什么呢,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担心。
咪咪隔了几天又打电话来。她约我出去吃茶。
我说:“咪咪,我没有时间,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反正也不是好消息,省你走一趟,也罢,那个男孩子不是香港人他是美籍华人,都不会说中文,住洛杉矶,我见没希望了,也没问姓名——除非你打算到美国去。”
我笑,“不可能,我并不喜欢美国生活。”
咪咪惋惜,“说不定他就在找你这么样的一个女孩子。”
我说:“没关系,谢你了。”
“他与香烟公司签了长约,以后所有广告都由他‘主演’,你别说,看顺了眼,我觉得他有种健康活泼的气质,这种男人即使跟他流落荒岛做鲁宾逊,也蛮有趣。”
“说不定他偏偏染有何芙蓉癖。”我哈哈笑。
咪咪问:“你没有看过那套五粒星洋酒广告?那个男的也不错——还有,法国金笔那个男生据说还没女朋友。”
“咪咪,算啦。”
“怎么你放弃了?”
“我没有放弃,只不过别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
“周末你干什么?”
“与同事吃午饭,然后逛公司。”
“多无聊。”咪咪说:“你多久没穿跳舞裙子了?那么一付好身材,白白的浪费掉。多久没到浅水湾酒店看影树走沙滩?多久没到一爿好的法国餐厅吃烛光晚餐?多久没有人向你低低的说‘你今天真美?’多久——”
我笑:“多久没收到花束糖果了?多久没人轻轻的抚模我的头发了……别再说下去,我都快哭了。”
“你这个人活该寂寞!”她咀咒我:“你并不担心忧虑,告诉你,假如你不帮助自己,别人帮不了你。”
“我担心,我为什么不担心?”我说:“我很失望那位男士不是香港居民,真的!”
“你听上去一点不忧虑。”她挂了电话。
我耸耸肩。
可是我工作太忙,每天回到写字楼,简直不敢坐不来,因为一坐下便要开始工作,我情愿稍站一会儿,松口气再说。
我没有时间感到寂寞。
寂寞是很奢侈的一回事,职业妇女天天七点钟跳起床来化妆穿衣出门,姥姥也没时间寂寞。
家庭妇女忙生孩子,与丈夫没对白就多生一个,也没有空寂寞。
唉。寂寞。
周末起床,已是下午二时,我忙着做茶夹三文治,休息够了便想到街上逛,到处打电话给人,一边看早报。
嘉丽丝气道:“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没你的份,早不问,显得你没诚意。”
“顺道带我一道去。”我说。
“不行!找个老公嫁掉,日日陪着你,不是更好?”
“我又不要天天有人陪,我只想星期日下午有人陪。”
“登报征求吧。”她摔电话。
“喂,喂!”我无可奈何的放下电话。
我继续看报纸。
电话铃又响,我拾起听筒。
嘉丽丝的声音:“你反正有空,帮我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我说:“不见得有什么好带挈。”
“啊,是这样的,我们早就计划好周末该做什么,可是小林的老板叫他去接飞机,我们忽然想到了你。”
“忽然想到了我。”我苦笑,“谢谢你。”
“为我们做件好事行不行?我们把那个客户的姓名告诉你,四点钟的飞机,你赶快,乖一点。”
“真会使人。”我问:“叫什么名字?”
“苏安东尼。”她说。
我啼笑皆非。“这是中国人吗?”
“是,不会说中文的中国人。”
“四点钟的飞机?”我问。
“你真是一个宝贝,”嘉丽丝说:“我与小林都感激你,记得,泛美班机,接到了送他上计程车便是。”
“OK。”我说:“记得报答我。”
她笑:“你这个小人。”
我看看钟。
好吧,助人为快乐之本,反正有的是时间。
我用一张白纸写上这个人的英文名字,站在飞机场出口处,等他出来。
四点钟的班机,我想:大把时间。
然后我站了半小时。飞机误点?我去查,没有,飞机提早到达,事实上全世界的人已经走清。
懊死,我想,嘉丽丝会咀咒得我十世不得超生。
罢在心焦,有人在我肩膀上一拍,我转过头去,一个高大漂亮的男人站在我身后笑。
一切高大漂亮的男人都有点面熟,不知是在哪部影片中见过似的,我也不在意。
“我是安东尼,你在找的人,你是堂煌广告公司的代表?”
“我并不是,”我说:“我只负责接你的飞机。”
“好得很。”他说:“你已经接到我了,打算怎么样?”
“送你上计程车,”我说:“他们会与你通电话。”
“他们是谁?”他间。
“他们是堂煌广告公司的人。”
“你真是把我搅糊涂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你就这样把我扔下不顾?”
“你希望我怎么样?”我竖起两条眉毛。
我听说过广告这个行业是著名的臭,女职员或许要陪客人的,我不想淌这个混水,因此马上戒备。
“你误会了!”他举起双手,像投降一般,“本来公司通知我,来接我的人姓林。”
“他没有空,今天是他的结婚纪念日,他怎么能够跑出来?我是他的生死之交,我替他来的。”
“原来如此。”
“嗨!”我忽然想起,“你的中文说得不错。”
“我是中国人。”
“可是他们说你不会说中文。”我说。
他苦笑一下,提起行李。
计程车的人龙三十尺长。
我说:“算了,我开车送你。”
“送我上哪里?”他问。
“酒店。”我说。
“什么酒店?”
“什么?”我跳起来,“你不知道什么酒店?”
“我自然不知道,有一个姓林的人会替我安排,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