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關你什麼事?」我說︰「別傻了。」
「將來要是他來纏著我們不放,怎麼辦?」維旭絕望的問。
我笑嘻嘻說︰「你放心,只要你授權,讓我來把他趕走好了。」
維旭握住我的手,欲言還休。
「咦,」我說︰「別再哭,我最怕看見別人哭。」
後來我們就訂婚了。
爸爸請了維旭的母親。
他跟維旭說︰「我作主張請了她,她是我朋友,也是你母親,你再不高興,也得給我一個面子。」
維旭哽咽,「是……是的。」
我鄙夷的說︰「瞧他這樣子,不知是那一種情意結作祟。」
媽媽說︰「薇薇,你再胡攪!」
那一日媽媽做了一整桌的菜,維旭的母親獨自出席,她穿一件絲棉襖,灰色起雲頭暗花,滾深紫色與銀灰雙邊,面孔上略化了妝,十分明艷,因長得像維旭,看上去就如兩姊弟一般。
維旭看見他母親,有點不自然,坐在一邊不出聲。
他母親並不介意,落落大方的與我們說話。
「我買了件紀念品,」她說︰「不成敬意。」她遞給我一個指環盒子。
我打開盒子一看,是一只小小的鑽石戒子,鑽石很小,只三十分左右,但是十分精致,我馬上戴上了。
媽媽說︰「很好看,完全適合薇薇的口味。」
她笑笑,不出聲。
大家幫忙開飯,吃得很多。
飯後坐在一起喝咖啡。
維旭忽然走到他母親跟前去,「你——你好嗎?」他聲音顫抖著。
他母親若無其事地,用很平靜的聲調說︰「還好,你呢?」仿佛跟闊別多年的老朋友說話。
「你婚後——沒有孩子?」維旭問。
「孩子?你不是我孩子嗎?」她問。
維旭低下頭。
她溫和的說︰「你有空可以來看我們,我丈夫對我很好,我們平常也很空閑,他喜歡下棋,就愁沒對手。」
整間屋子都靜下來,我們听著他們的對白。
他說下去,「听說你功課很好。」
維旭說︰「馬馬虎虎。」
「訂了婚就是大人了,好好對薇薇。」
「我懂得。」他說。
後來她告辭,爸爸要送她,她說︰「我丈夫會來接我。」
我拉拉維旭,我們一齊送她到門口,沒等一會兒,一輛小小的日本車開過來停下,一位長得很端正的中年人下車與我們打招呼。
她為我們介紹,然後跟他走了。
我問維旭︰「我們幾時到她家去?別告訴我你沒她的電話號碼。」
維旭問︰「你認為她漂亮嗎?」
「最漂亮的母親,」我說︰「做人特別漂亮。」
「唔,她很強壯。」
「這年頭,不能太苛求,那麼樣的母親,打了燈籠沒處找。」
「她不像母親,」維旭說︰「她最多只像一個朋友。」
媽媽說︰「身上滿是油膩味的才是母親,像我,嘮叨的才是母親,像我,不會賺錢才是母親,像我。」
爸爸說︰「我們還是討論孩子們的婚期吧。」
我說︰「要是我們有了孩子,她就是祖母了,天底下怎麼有那樣的祖母呢?我想象不出,太難為情了。」
我們一起笑。
男友
任何人看見我,不問︰「好不好?」他們問︰「幾時結婚?」
漸漸這件變成了無形的壓力,令我困惑。
後來連我十五歲的佷女兒都說︰「你沒有男朋友?唉呀,怎麼會?」
朋友們都追問︰「到底要怎麼樣的男朋友?給你介紹,你以為青春能延續多久?你都廿七歲了,照上一代標準,早就變爛茶渣了,現在才充著做時代女性。」
「我不擔心那個。」我說。
小黃說︰「不敢擔心是真。」
我說,「你算了吧你!你是泥菩薩,還充戀愛問題專家呢,不要臉,才離婚離得焦頭爛額的。」
小林問︰「你不怕寂寞?」
「我不怕。」
他老婆嘉麗絲說︰「凡事有人商量,總比較好點。」
我說︰「上哪兒去找那麼一個人。」
咪咪說︰「你不去找而已,要不就嫌一班男孩子俗氣。」
我說︰「與你們又成了兄弟姊妹一樣。」我笑了。
「有什麼條件?說出來听听。」
我說︰「誠意,要有誠意。」
平常做人已經太虛偽了,感情要真摯。
真有那麼多沒誠意的男女。
一男一女約了我吃飯,那女孩子心想,要不讓我付賬,要不讓那個男人做瘟生,反正要她掏腰包,她是不干的。
結果她早到,叫了一桌菜,她男友隨後來,又再叫一桌菜,付賬的時候。兩人一齊對我說︰「謝謝。」
結果他們倆並沒有在一起,算盤太精刮了。
這就是沒誠意。
我問,「有什麼好的男孩子?」
「你要求太高,本身不過略具姿色,又要人家有文憑,又要懂得看紅樓夢,多嚕蘇。」小林撇撇嘴。
周末約了嘉麗絲與咪咪吃飯,飯後吸一枝煙,坐著看電視。
我們在看一個香煙廣告。
我順手一指說︰「那個男孩子不錯。」
「誰?」咪咪。
「那個,你看。」
便告中的男孩子一邊開車一邊掏出香煙,深深吸一口,字幕打出來,他隨著一首輕快的音樂把車停下來,讓一個金發女郎上車,揚長而去。
嘉麗絲問︰「他?」
「為什麼不?」我說︰「身體健康,一張端正暖性的面孔,很瀟灑的神情。」
咪咪像是遇到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一樣,呵哈呵哈的彎下了腰。
我罵她,「你這個十三點。」
咪咪說,「唉呀,我服了你,什麼人不好喜歡,竟看中了廣告男郎,發神經。」
「沒有這回事,」我說︰「我只不過隨便舉一個例子,況且你管人家干哪一行,只要有誠意就是了。」
咪咪說︰「有誠意便可以牛衣對泣?」
我說,他對我有誠意,自然不想我吃苦,當然會拼命賺了錢來養活我。」
嘉麗絲說︰「我倒蠻喜歡她的態度,寧缺毋濫。」
那天告別以後,我把整件事忘了。
棒了幾乎一個月,咪咪忽然模到我公寓來。
她說,「給你帶來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我問。
「你知道那個廣告?」
「什麼廣告?」我莫名其妙的問。
「那個香煙廣告中的男孩子。」
「是。」我說︰「怎麼樣,現在又有兩個新歡,一個是坐帆船的,另一個騎馬。」
「我有個親戚是做廣告行業的,他幫我去打听那個人的來龍去脈。」
「是嗎?」我笑問︰「真要為我介紹男朋友?」
咪咪說︰「不錯他長得很好,但我擔心他不會有腦袋,」她指指頭,「這種男人只有一個殼子,沒味道,長久相處你就知道了。」
「人家眼楮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笑︰「也許早已結了婚,也許有女朋友。」
咪咪說︰「香港能夠有多大?你放心,一下子便查得他一清二楚。」
「拜托你了。」我輕描淡寫地,並不認真。
「你不當一會事,我可不替你瞎忙瞎起勁。」咪咪推我一下。
「你想我怎麼樣?」我無可奈何的說︰「馬上患花痴癥?」
「等著我的好消息。」她向我擠擠眼。
她一陣風似的來,又一陣風似的走了。
我嘆口氣。
那夜我九點鍾就上床睡覺,佷女兒打電話來,說半天,然後問︰「你還沒到七十歲,這麼早就上床睡了?」
我說︰「因為我很累,我白天要工作十小時,不比你,衣食住行都由爹娘包起,什麼都不必擔心,因此精力無窮。」
她說︰「可是你也過過那種日子呀,為什麼那個時候你沒有努力找男朋友?」
「我在找,我在找,你別擔心。」我說。
嘉麗絲與小林這一對听了閑言閑語,連忙約我吃茶。
小林說︰「听說你與一個拍廣告的男人在一起,這種人是不可靠的,你要三思而行,陰溝里翻船劃不來,你有正當職業……我知道這一行多滑頭,我自己便是廣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