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你好。”我说。
她既好气又好笑,“还不是那种古老思想:女人离不了男人。”
“老孙也离不了你。”
“他隔一会儿就好了。”薇薇说。
没到两星期她便出院,我帮她收拾衣物回家。
薇薇的当务之急是到青年会做健身体操,我替她报了名。同时她与朋友合股的甜点店也开始筹备,有声有色。
她恢复得真怏,一下子就活泼泼的再一度主持大局。
我在小事上帮了她,她总是诚心诚意的道谢。
日子过去,老孙知道无望,便与她签字离婚。他一星期可以看一次孩子。离婚后老孙四大皆空,抛弃了全世界的美女,再也提不起兴趣去玩乐,一心一意守在律师楼。他的脾气也和善了,说话之前先叹一口气才开口,而我也没有离开他的公司,满师之后仍然留在他那里办事。
孙薇薇还是老样子,也许她掩护得很好,也许她有坚强本性,我看不出她有甚度改变。
我低声与她说:“我……总是等你的。”
她白我一眼,“废话。”
而她的孩子也渐渐长大了。
我始终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性,有情有义,有始有终,唯一的缺点也许是太坚持原则。
我对她的敬意丝毫不减,有空跑到她那家糕饼店去坐下抓甜点吃,她老求我别给顾客看见,店子的生意是极好的,除了经营得法,她手艺毕竟非凡。
我坐在那里,不外是博取一丝希望,我想像不出我在其余的日子里还会爱上什么人。
只有她。
太太外遇
我曾经说过,如果我们可以恢复到盲婚或是表妹嫁表兄的时代,省下来的精力,可以筑一条万里长城。
第一次见到吕俊超是七年前,心怦怦的跳,可怜廿二岁少女的芳心,以为见到白色骑土,马上青睐有加,对他讲话的时候声音另有一功,是放软来说的,如此这般,使尽混身解数,苦不堪言。譬如说他认为女性不能吸烟,我使即时戒之;他觉得女人长发好看,我便匆忙留之;他爱听音乐,我立刻购买交响乐票子,与他一起去听之;他爱喝冰冻啤酒,我便急急跑超级市场,将冰箱塞满啤酒罐子……
一年后,我们“恋爱”成功,旅行结婚。
婚后我始觉不值,且听我细道原因,这是在女人的闲谈时发觉的。
大表姐说:“……他(表姐夫)才等了我廿分钟,面孔板下来了,我便同伊说:‘你不高兴,走呀,甭等呀,自然有愿意等我的人。’他只好马上赔笑说:‘我愿意,我愿意。’”
我从来没有叫过吕俊超等,顿时丧失自尊心。
二表姐说:“男人是贱骨头,你待他们好,他们也不知道,太好商量了,他们更不重视你。我定规要他戒烟,他辛苦得不能集中精神工作,我还是不放过他。”
我与吕两人开头都吸烟,戒烟的却是我,他照吸不误,还拿烟味来引诱我。
三表姐说:“我训练他,每逢我生日,或是过节,礼物是绝对不能缺的,送什么?送黄金,至少五两,少了不收。”
要命,我收过的唯一礼物是一只白金戒子──婚戒。
弊弊弊,我根本没有御夫术,太痛苦了。
“红楼梦里头说的,”大表姐咕咕的笑,“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要做胜利者还是做奴隶,任得你挑。”
我嗫嚅问:“有没有和平相处这件事?”
二表姐严肃的摇摇头,“或有之,余未之见也。”
完了。
“还有,”三表姐说:“将来生孩子,各安天命,是男是女,不得噜嗦,最多生两个,再要说什么,叫他娶妾恃去生。”
“不太好吧!”我怀疑,“真的有了外遇,做妻子的很吃亏的。”
“现在的女人……你思想还逗留在十八世纪。”
婚后一年,我仍然维持着上班这个良好习惯,两个人的生活简单,房子是买的,不用付房租,日常的开销不过一两千元,吕俊超自然乐于付出,如此这般相安无事,家事除了钟点女佣帮忙外,两人分头做。
一日闲谈,三嫂气鼓鼓的说:“你三哥问我,钱哪里去了?”
“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他说他每月一千多零用不够,嘿,不够?家中开销大,我便叫他坐下,算给他听。”
我说:“一千多是不够。”
“阿吕一个月用多少?”
我说:“我不知道。”
“你怎度不知道?”
“他一个月才给我一千多。”我说。
讨论到此为止,我又吃亏了。
我是很乐观的,将来,我想,将来他赚了大钱,我才花他的钞票未迟,现在双方收入差不多,我刮来无益。
两年后,我怀孕,本想辞了工作在家中休息,后来一想不对,两个佣人,孩子的女乃粉,再加上我这个太太,担子太重了,怕吕超俊折断腰骨,于是继续我的美德。
母亲不悦:“多辛苦,挺着个肚子奔波。”
我还得安慰她,“不要紧,肚子不大,仍然轻便。”
“你为他们吕家拖垮了身子,他们不见得为你歌功颂德。”
我随笑。
“叫他去赚呀!”母亲发起蛮来。
我盘算一下,除非叫阿吕去打劫银行,但我又怕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担当不起,只好作罢,任得老妈心疼之余,语无伦次。
吕氏的生意终于有起色了,第二个孩子出世以后,我终于有资格依靠他,这个时候,我与吕度超相识已有七周年。
我仍然没有收过他的礼物,这小子对付老婆很有一手,什么都喊贵:“哗,五百块烫个头发!”“哗,天下居然有万元一件的裙子,穿了会飞乎?”“哗……”我吓得不敢不自己赚。
况且不去上班,又该做什么?
在过去七年中,他收我的名贵礼物,可真不少,每年我都闲闲地问:“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便说:“有。”于是乎他得到名贵的音响器材、莱加相机、华美西装、劳力士手表……嘿,全是礼物。
我这个人笨,轮到他问我的时候,我总是想来想去找不到要什么,我都有嘛,过份名贵的,他也买不起。
真太委屈了。
吕超俊这老小子。
三十岁大生日,我生气了。一整天没收到一盒糖一束花,事实上我一辈子没收过他的糖与花。
他辩道:“我哪有空去买花?又不是假期。”
“笨蛋。”我马:“你不会叫花店送?”
“我不懂。”
“不懂可以学。”
他委屈地怪叫:“结婚都六年了,还学这些来干嘛?泪费时间。”
“你的时间要来干嘛?造万里长城?”
“你吹毛求疵!”
一点结果都没有。
再吵下去就小事变大,为了一束花与丈夫闹翻?社会不会原谅我。
吕度超一追小子深得御妻之术。
至今我上班尚是一个人乘搭渡轮。
我也不是没暗示过他,像:“人家黄太太,天天由丈夫陪同上班,中午又驾车接她吃饭,下班后送她去学习法文,连她洗头都侍候在一旁呢!”
吕俊超冷冷的问:“是吗?你羡慕吗?那你当初何必嫁我?为什么不嫁司机呢?”
我气得昏倒,顿时睡了,也不与他吵。
第二天我一早起床上班,正在更衣,把他吵醒,他略为内疚,想到昨日之事,未免不经意思,问:“你到什么地方去?”
我回答他:“我现在穿衣服去嫁司机。”
他便向我道歉,但是仍然不肯接送,我自己考车牌不果,只好采用公共交通工具。
只指望孩子们大了要上学,他不得不用司机,我能够母因子贵。
二表姐说:“他自己也得开车上班,为何不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