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一样,他身为老板,九时半才拖施然出门,我是小伙计,七时正就要扑出门。”
二表姐说:“我的天!”
开头的时候就坏了,不该崇拜他追求他。
现在?太迟,一失足成千古恨。
就在三十岁生日后不久,发生一宗奇事。
分公司调来一位新老板,年轻有为,长得也漂亮,而且未婚,引得公司里的诸多未婚少女心如鹿撞,情不自禁。
每个人背后都纷纷议论这位慕容理智先生(多么奇怪越级的名字)。
少女们爱幻想,都禁不住说起理想对象的条件来。
而且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我?我微笑。“我喜欢傻气的、老实的、固执的,有默天才的建筑师。”
他们哄笑,“那不正是吕先生吗?”
谁说不是他?结婚六年了,我还爱他呢!老吕这家伙真有点福气。
然而他自己仿佛不觉得,仍然大男人作风,并没有把老婆放在心上,这个人。
慕容理智领导我们这组人做一个宣传活动,忙得不可开交,我几乎天天留在公司直到七、八点,而俊超呢?他与孩子们在家玩,反正是老夫老妻了,分开一下,少些吵架机会。
慕容常常为我们买来饭盒子,又挑我喜欢吃的叉烧饭,我总是吃满满的一盒。
他惊讶的说:“这样吃法,居然不见你发胖,奇哉!”
我们很快就混熟了,他工作认真,充满朝气,没有架子,谈吐幽默,难怪女孩子们为他着迷,待人接物方面他是体贴的,善察人意,往往我在一抬眼之间,他就知道我的需要。
我深深诧异了,我所认识的男人,本来就得吕度超一人,而阿吕真是板板六十四的铁算盘,推一推动一动,不拨不动,脾气大,自我为中心,很少替别人着想,他努力工作,为人正直,也就是那么多了。
于是我觉得谁嫁给幕容理智,那真是如沐春风,生活愉快。
一天傍晚,他递上来一大束花,我愕然问:“为什么?”
“因为你的生存。”他微笑。
“我的生存?”
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花言巧语,一时间有默无措。
“是的,因为你是个可爱的女子,活泼明朗永无怨言,又不知道自己美貌,丝毫不扭捏,办事爽快磊落,能够有你这样的同事,简直三生有幸。”
我张大嘴巴,“是吗?我有这么多的好处?真的?”我按着胸口。
“要爱上你,是很容易的事。”他叹口气。
那日我可神气了,跟吕俊超说:“今天有人跟我说,要爱上我不是难事。”
“是吗?”他冷冷的问:“你立刻相信了?人家对你客套你也不知道?”
我说:“我并没有相信,但听在耳朵里还是很舒服的,你从来没令我这么开心。”
“嘿,愚昧的女人。”
这就是吕俊超。
我骂他:“你是一个大闷人、大闷人。”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反驳我:“香槟当水喝,有男仆吻你的足趾,披金色的累丝裙,跳舞至天明?”
我不响,睡了,心中愤愤不平。
闷死人。
慕容说:“我了解你,其实做人基本上是痛苦的,大家都生活得活似白老鼠,被困在小小的范围内,难以突破。”
我忽然说:“突破需要勇气,代价与后果堪虞。”
慕容凝视我:“为了一刹那的燃烧发光,你认为不值?”
我忽然涨红了脸,不答。
他叹一口气:“这世界没有永恒的事,况且再美丽浪漫的人与事,一拖得长久,也就乏味起来,你想想是不是?曾经燃烧过、快乐过,总比沉寂一辈子的好。”
我呆了很久才说:“见仁见智。”
“当然,一般平凡的人是安于现状的。”慕容苦笑,“他们太幸运。”
“你又矛盾了,不是说有机会发光快乐吗?”
“一刹那的快乐而已。”
“足以回味一辈子。”我接上去。
他笑了,有一丝安慰,像遇到知己。
但是我觉得他是危险人物,与他在一起,如履薄冰,不知道几时行差踏错,因此往往一见到他就有种刺激感。
于是生活中平添涟漪。
因为偶尔也向俊超提到公司里有慕容这么一个人,他有时不服气──那登徒子还有向你甜言蜜语吗?”之类的问题是不绝的。
但慕容不是登徒子,公司里放着二、三十个妙龄女郎,他都对她们客客气气,丝毫没有越礼之事,不是我帮他说话,实在如此。
毫无疑问,他比较与我谈得来。
只是问题越来越私人了。
“你恋爱过吗?”
“你快乐吗?”
“你满足现状吗?”
“人生大起大落还是平稳无事的好?”
我答:“人不一定要恋爱,我的生活过得不错,人生随遇而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刻意要求什么,知足者负亦乐。”
慕容给我的评语是:“真大方。”
很多事是注定的,而且世上难有十全十美的事儿,俊超虽然不解风情,但我很欣赏平实的可贵,大风大浪我应付不了。
多一个善解人意的男同事,用来说说笑笑聊天解闷,自然也是乐趣。
可惜他太可爱太英俊太──还是那个形容词:太危险。
闲言闲语我倒没听到,也许我的名誉实在太好,每个人都知道我是永不谋反的吕俊超太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年来金字招牌,待同事和蔼可亲是等闲事,谁也不会疑心。
但是我自己却疑心自己。
见到慕容理智,我仿佛特别轻松愉快,有什么犹疑不决的事,与他一商量,马上解决问题,他这个人如一阵春风,吹遍写字楼,最懂得收买人心,他的下属为他任劳任怨,甚至连周末也出来做,心甘情愿。
据说出色的领导人都有这样的魅力,令人为他死心塌地,但始终我觉得他待我是另眼相看的。
他并不见得对每个人都说这种话,有耳共听:
“如果你没有结婚,我们两人就是世上最快乐的一对。”
“你与你丈夫感情融洽吗?那家伙几生修到了。”
“你们会不会离婚?我排第一等。”
有点近乎恶作剧了。
于是我悻然作生气状道:“你名叫理智,说话太不理智。我真的与丈夫分开,跑了出来,你会娶我?所以何必一张嘴卖乖。”
谁知他沉下一张脸就说:“你倒试试看。你见我同谁说过这种玩话?我也知道好歹,我若是情场浪子,至今已娶了十个老婆,还轮得到你?”
我缄默,玩笑越开越真。
“难觅一知己,你又嫁得早,那小子单是运气好,并不知道珍惜你。”
“他待我不错。”我抗议。
“我们这里的后生也持你不错呀!我老觉得他什么都没有为你做,你的经济与精神完全是独立的。”
我说:“别离合我们夫妻感情。”
慕容用手撑着头,“你还爱他呢,他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反问:“给你做丈夫你又如何?”
“我才不让你出来工作,”慕容说:“我会让你在家轻松地生活,我事专以你为主,令你觉得开心、舒适,我们一道跳舞、看戏、旅行,所有的责任由我来负……”
我笑:“听上去真是个好丈夫。”
“可是我不见得肯随便对一个女人付出这样的心思。”
我问:“这么说来,你倒是对我情有独钟了?”
“我不准你在这件事上开玩笑。”他不悦。
“很难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呢。”
“你肯不肯离家出走?”他认真的问。
“我爱我的孩子,我爱我的家人。”
“但是你自己的快乐呢?”
“离开家庭,出来过着流离浪荡的所谓风流生活,我会更加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