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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墙会说话 第24页

作者:亦舒

若非冷笑一声,“我同你还不是都撑下来了。”

春池笑嘻嘻,“我与你皮肉筋骨特别粗壮,熬得住。”

若非斟出香槟来。

“庆祝什么?”

“可幸我们不是娇滴滴,凡事需要人家照顾的人。”

“说得好。”

喝光一瓶好酒,若非说:“春池,我快要结婚了。”

这本来是好消息,但是春池却一愣,“同谁?”

“吴乙新。”

春池一时不能置信,一切像旋风一般,发生得太快。

而且,她刚才见过乙新,他一点也没透露婚事。

若非问:“怎么没意见?”

“你们两人已商量好了?”

“当然。”

“世上的确有闪电式婚姻这回事。”

“你似不看好我们。”

春池赔笑,“我追不上速度。”

“你们外国节奏的确慢吞吞。”

“这倒好,万一他生母出现,看到的是儿子兼媳妇。”

若非笑了。

春池回到自己的单位,轻轻吟道:“你可知道,我总是在日暮时分,书影与书影之间,宁静的悲哀里,最想念你。”

今日的繁嚣都会,民生紧张,已无人拥有一颗千回百转的心。

窗台上百合花已谢,仍透露暗香。

春池静静躺床上,心里有丝惆怅,终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建筑公司派员来勘察缆车径地盘。

堡作人员意外,“你们还住这里?”

李建文理直气壮,“又不是今日拆,限期未至。”

“仍有水电供应?”

“正是。”

堡作人员啧啧称奇。

他们住在一层危楼里,而且悠然自得。

这会不会也是林若非写照?她并不知道自己处境实际状况。

春池去上班。

张医生见到她说:“咦,春池,仲尼正找你。”

张仲尼笑咪咪出现,“我来帮老兄检查计算机。”

“哪一架计算机?”

“侄儿玩的袋中怪游戏机。”

“呵!”春池大乐,“小病人都玩这个,教我两度散手,可与他们沟通。”

“你到了何种程度?”

“次次都输。”

“我同你恶补。”

他立时取出电子游戏机。

“你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取得高分。”一边讲解,一边示范。

春池赞叹,“这种有变程序,不知由哪个天才设计。”

“实不相瞒,我有分参与。”

呵!小觑了他。

张医生走过,“你们在干什么?春池,七○一号病人在等你呢?”

张仲尼说:“春池,我们再约。”

“好,一言为定。”

她匆匆赶去看病人。

张医生笑问兄弟:“怎么样?”

“一见钟情,只觉她对生活充满童真热情,可爱之极。”

张医生大笑,“加把力吧。”

那天,春池在医院工作到深夜。

张医生与她同时当更,他说:“要不,在医院休息一晚,要不叫仲尼送你回去,这都会一街罪恶,非得小心不可。”

“仲尼也要休息。”

“那么我送你。”

车子驶到缆车径路口上不去,张医生吓一跳,“春池,你的居住环境这么差!幸亏立刻可搬进宿舍,你看,就在废墟旁边,小偷大贼均可自露台爬入,太危险了。”

春池但笑不语,轻轻话别。

真的,被母亲知道了,不知多担心。

若非还未睡,正在收拾行李。

她把杂物逐一装箱,像是要搬家的样子。

“咦,去何处?”

若非看她一眼,笑说:“就准你一人往高处飞不成。”

“相处数月,倒是有点不舍得。”

“这所老房子不知做过多少年轻人的歇脚处,环境略好便搬出去。”

“若非,你搬到什么地方?”

“去乙新公寓暂住,然后待他工作结束,一起赴美国定居。”

“你的工作呢?”

若非放下手上杂物,“我是游牧民族,那里有可安息的水边便到那里,同你的优差不一样。”

“今日好似事事针对我。”

“做文艺工作怎同医生比,你的学历便是盔甲与护身符。”

“记得卓羚吗,她也做文艺。”

“前辈固然真材实料,可是更加鸿运当头。”

“你考虑清楚了?”

若非坐下来,“看得出你是真关心我。”

春池不出声。

“我对本行无比厌倦失望。”

“就因你有个对头擅长利用肉身去换取报酬?若非,外国主妇生活吃重枯燥,家母每天光是收拾家居园子便喊救命,所以只生我一个孩子。”

若非笑了。

“喂,莫自火坑跳到油锅去。”

“我深爱吴乙新,我心甘情愿与他走这一趟。”

春池还能说什么,只得摊摊手。

“你放心,我不会做伸手派,我接了好几段稿件来写,收入不多,但可以支付生活费用。”

春池松了口气,恋爱时也要吃饭,别忘记这点便可。

“祝福我。”

“我由衷希望你心想事成。”

第二天在医院里,春池接到乙新电话。

她立刻问:“可是旧金山有消息?”

“不,仍然失望。”

“嗯。”

“春池,出来喝杯茶,有话同你说。”

春池笑,“邀请我做伴娘?”

吴乙新一怔,“什么?”

春池立刻觉得不妥,实时说:“出来再说。”

“下班时分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那日比任何一日都长,永远不到五时似的,叫春池心急。

五时正她便走到停车场。

吴乙新已经在等她,看见她吹一下长长口哨。

春池笑着迎上去,“有什么重要消息公布?”

“我那份报告已经做妥,先回纽约,上司批阅后,便往赫尔辛基开会。”

春池狐疑地问:“你要走了?”

“正是,向你道别,多谢你帮忙。”

“若非呢,”春池月兑口而出:“与你共进退?”

吴乙新变色,“这里头有重大误会,她不是我的责任,彼此是成年人,大家都明白这点才可能发展下一步。”

春池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

“你好象不接受,春池,你太保守了。”

“不,这与我的人生观无关,正如你说,这件事里有重大误会,林若非亲口同我说,你们将举行婚礼,并一起赴纽约生活。”

轮到吴乙新吓一跳,“我,结婚?想都没想过。”

“乙新,我想你得立刻同她说清楚,请问你给过她何等样的承诺?”

“什么都没有!”

“她又不是妄想狂,我觉得事不宜迟!你非解释清楚不可。”春池急得顿足。

“我已讲得一清二楚,我居无定所,收入普通,连自己身世尚未弄明白,怎样成家?”

春池呆住。

可怜的若非,那么聪明伶俐的女子,竟被自己蒙骗。

“我甚至不配拥有同居女友,她会独守公寓沉闷至死。”

春池打了一个寒颤,凶险!稍一不慎,连春池就是林若非。

这次是若非做了替死鬼。

春池低下头来,也许,吴乙新得到他父亲不良遗传,也许,成年人无论做什么,后果自负,不能怪别人。

“你怎么了,整张脸忽然缩小了。”

春池悲哀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舒服?”

吴乙新想伸手过来模她额角。

春池连忙退后一步。

“你怪我?”

春池不知说什么才好。

“请相信我,我从未给过她任何虚妄的承诺。”

春池不想介入其中,又退后一步。

幸亏这时救星来了,停车场内忽然有人自车中探头出来,“春池,我送你回家。”

啊,是张仲民那愣小子。

春池立刻对吴乙新说:“我朋友来接我,祝你一路顺风。”

她奔过去,开了车门,立刻跳上车,张仲民马上把车驶离医院。

一路上春池面色煞白,犹有余悸。

对若非说什么好?惟有只字不提。

张仲民体贴地一言不发。

她若要告诉他,自然会和盘托出,假使不讲,他得尊重她私隐。

黑暗中他不知那比他高大的男子是谁,不过看样子不会与可爱的春池有瓜葛,她看见那人像见鬼一般,到现在还魂不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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